虽然把宗祠砸了个稀烂,又把骆府的人得罪了个干净,骆微却毫无心理负担,在府里好吃好喝了两天,带着丫鬟出门闲逛。
樱若不知内情,但从府上众人的反应来看,也大略猜到那日情形。
一路上,她格外维护自家姑娘,每每行过危险地段,总是冲锋在前,生怕有不明真相的“正义人士”向她们姑娘身上丢臭鸡蛋。
骆微却浑不在意。
先去了趟脂粉铺子,又去逛绸缎庄,买了些时兴玩意儿,随即被一家香料铺吸引了目光。
这香料铺是小本生意,店面雅致小巧,一共两层,上面是店主人的卧房。
店主名唤芸娘,娘家姓吴,夫家姓周,五六年前死了丈夫,从冀州搬到了上京城,开了这家香料铺。
芸娘生得朴实,眉眼浓烈,两颊时时带着两片飞红,手脚很利落,见有客来,连忙招呼:“姑娘想选个什么香?咱们这有助眠宁神的,有提神醒脑的,若是想留香在衣服上,还有玉露丸。”
倒是够齐全的。
骆微拿起一枚香丸闻了闻,只觉得这味道有几分熟悉。
“你这调香手艺甚好,不知从何处学来的?”
芸娘笑笑道:“妾身夫家本就是做香的,我那短命的丈夫在时,颇会调些好闻的香,我耳濡目染的,也就会了。”
骆微颔首道:“原来如此。”
目光却落在芸娘的面孔上。
只见她皮肤粗糙,眉眼处隐约可看出几分异域风情,手指上多处都起着老茧,即便是如今刻意保养打扮,仍能瞧出些昔日苦日子留下的痕迹。
这个芸娘是半路出家,她的丈夫绝不是调香的。
死了丈夫的寡妇,会孤身一人闯到京城,还在京城开间有模有样的香料铺,可能性太小,这中间必有旁的缘故。
况且这香丸有几个都是不世传的秘方,若身后没有高人指点,靠她一个支撑起这生意,也不可能。
骆微不动声色选了几款香丸,利落结账,临走时道:“方便时请你东家出面,我有意盘下这个铺子,请她开价。”
芸娘大惊道:“姑娘……”
还未说完,便见一男子身穿一身绯衣,自门外匆匆而来。
看着忽然床进来的男人,樱若大惊失色,拉着骆微袖摆:“姑娘,咱们……咱们赶紧走吧。”
却已来不及回避,绯衣男子已经走近。
男子长眉入鬓,一双凤眼透出几分凉薄,薄唇血色极淡,下巴弧度分明,整个人透着疏离淡漠,如同从冰窟中走出。
他似是这铺子里的常客,一进门,芸娘便将预先包好的几种香丸递过去。
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接过香丸,淡漠的目光在碰到骆微的时候,忽然显出几分热烈。
他眸中一亮,如同暗夜倏然炸开的烟花。
“骆姑娘,好久不见。”
他声线也是凉丝丝的,在这夏末的热气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骆微愣了愣,樱若连忙道:“见过梅都督。”
眸中难掩慌乱之色。
经樱若这么一提醒,骆微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三年前骆姑娘被赶出京城的罪魁祸首。
对于这个男人,骆微没什么好气儿,她回眸看了眼芸娘,拿了自己买好的香丸,利落走了。
梅靖安的目光一直追随她的身影。
直到那抹碧色身影彻底在人群消失不见,梅靖安才转过身,看向芸娘。
“她来这里做什么?”
东家与这位梅都督关系匪浅,他的问话芸娘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将骆微来意说了个明白。
听她要买香铺,他面上忽然透出几分欣喜,心中想,难道……
难道成了?
他不敢声张,连忙命芸娘速速去送信,这铺子说什么也得盘给她。
骆府大门外。
骆微刚回府,正遇上骆晚晚出门。
一见骆微,骆晚晚立刻跟斗鸡似的,怒气冲冲瞪她一眼。
就因为前几天宗祠里闹得那一场,把娘亲下了个魂掉,说什么也不敢再昧下骆微那些财产,连本带息将那些东西还了她,便是用了的也折成银两,尽数还了回去。
骆晚晚原本还能充个小富婆,如今却成了负债累累的穷鬼,这让她如何不气。
看见镇海王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她也不敢太放肆,暗中朝骆微挥了挥拳头,然后便如一只花蝴蝶般,娇滴滴的扑向了镇海王府奢华的马车。
骆微目光扫过,只见马车上隔着天青色的车窗,依稀可见一个男子的轮廓。
镇海王府的小王爷,景阳。
骆微冷冷笑了笑。
从前与她青梅竹马,情定终身的男人,转头就搭上了他的妹妹。
骆晚晚一向骂她与人私会不守女德,如今自己飞扑向景小王爷的马车,倒半点看不出矜持呢。
她懒得理会这对狗男女,旋即回转目光,抬脚进了门。
樱若却格外不忿。
“这岑姨娘可真够偏心,当年姑娘只是与梅都督不小心碰见了,便被她说的如天塌了一般,如今轮到自己女儿,却纵容她与外男出门,这若是被旁人瞧见不知又要说什么呢!”
骆微淡淡一笑。
岑府如今大不如前,岑姨娘的兄长身上还背着命案,正在京兆府扣着,她急着找人帮兄长脱罪,偏偏骆啸耿直绝不可能枉法,好不容易搭上镇海王府这门亲,自然要死死抓住。
好在二人已定了婚约,即便被人碰见也是未婚的小夫妻情正浓时情不自禁,倒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这骆府除了骆啸她还算牵挂,其他人,不被她当成仇人已经够仁至义尽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
她当下有更重要的事。
芸娘那里很快传来消息,说是东家允了,出价也并不高,一百两连人带货,全转给了骆微。
骆微命樱若带人将铺子好好收拾了一番,二楼不再做卧房,而是改成了一间雅室。
雅室内布置清幽,不知姑娘用的什么香,连墙壁都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带着春日雨后的清爽感,十分沁人心脾。
连芸娘见了都惊叹:“我开香料铺子也有几年了,姑娘用的这方子我竟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