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旗说：“这是我同事从云南回来带的一点野生三七，活血化瘀的，您和老爸平时可以煮鸡吃，也可以炖肉。”

正在忙切菜的高立繁转头看见儿子风尘仆仆的模样，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使了个眼色：“出去喝杯茶，跟你妈好好聊聊去。”

老爸会这么说，十有八九是这俩老活宝又争嘴了，他心知肚明的笑笑，跟着老妈出去了。

廖实秋给高旗倒了杯茶，高旗看看老爸那个空空如也的杯子，故意问：“怎么不给我爸也倒一杯啊？”

廖实秋特嫌弃的说：“他要喝不会自己倒吗，干嘛非要我伺候？”

这下实锤了，老两口是真吵嘴了。

“我爸又怎么惹着您了，生这么大气？”

“就他那榆木脑袋我跟他置气都减短我寿命！”廖实秋没好气道。

高旗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说说怎么回事，我来评评理，要真是我爸的不对，我替您教育教育他。”

廖实秋回头白了一眼厨房里的高立繁，投诉道：“我昨天只是说了一句‘阿旗和晓卿可以考虑一下订婚的事’，你爸下一秒就把我怼得脸都糊了，他问我急什么，生怕儿子没人要吗？”

高旗脸上一直带着浅笑：“嗯，然后呢？”

“然后我说我想抱孙子了，你爸又怼我一句：干嘛非着急现在抱孙子，你是认为自己活不过今年了吗！”廖实秋捂着脑门心儿哀叹：“我跟你爸就快没法沟通了。”

高旗哭笑不得，老爸这表达方式确实欠妥，怎么听都有点诅咒人的意思，难怪老妈上火。

“妈，我爸教了一辈子物理，就是个标准的理工男，您让他跟您这个心思细腻的语文老师比表达方式修辞手法，他哪是您对手？”

“他再不懂语言的艺术也不能咒我死啊！”廖实秋一想起这事就呲毛。

“他哪是咒您啊，爸的意思我知道，他就是不想逼我结婚，不想在婚姻上给我压力。”

廖实秋别过头没说话，半天终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不过儿子，你真可以考虑一下跟晓卿的婚事了。”

高旗很能理解这个年纪老人家的心思，整天跟一堆同龄老大妈在一起，看见别家都有第三代了，成天带着孙子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就自己家还渺无音讯，时间长了肯定着急，老觉得自己比别人家缺点儿什么一样。

“妈，晓卿现在才二十七岁，正在准备考中级律师职称，我们也商量过，等她职称问题落实了，就考虑订婚的事。”

廖实秋愕然：“等她落实职称问题？什么时候才落实得了？这个律师资质考试我可是知道的，比注册会计师还艰难！”

高旗耐心道：“您要跟我一样，对晓卿有信心。”

“我……”廖实秋还是不满意：“我对你俩都有信心，但是我对我自己没信心啊，谁知道还能活几年？”

“您不是好好的吗，说什么晦气话？”

“我可不是活的晦气，我是活的清醒，”廖实秋说的头头是道：“咱家隔壁的欧阳老师，比我大三岁，上星期还在家喝酒庆祝自己六十大寿呢，昨天脑梗了；住在五单元的韩叔叔，今年年初还约你爸一起去老年乐队学吹号呢，上个月查出肺癌了；楼底下那个嘴忒损的香港华侨，半个月前还学咱们小区中风后遗症的牛大爷走路，前天他也中风了。还有冠心病的徐大妈、糖尿病的吴大爷、结肠癌的董大伯……”

“行了行了，”高旗听得太累了：“不必论证这么多，您要表达什么直接给个结论。”

廖实秋一拍沙发：“我要表达的是，我随时也有可能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个，所以你跟晓卿还是抓紧时间办了吧。”

高旗这才悟出来，老妈这个把月隔三差五就打电话让他回家“喝汤”的真正目的——原来是催婚来了。

“结婚是我一个人的事吗？我自己做主能行吗？”

“这不你妈我给你做主了吗？”

“那我是跟您结婚吗？”

廖实秋听出刺儿来了，问：“嘿你什么意思？”

高旗给了点耐心说：“这是两个家庭的事，怎么着也得给人家点时间考虑。”

“我给晓卿时间考虑，但你先把婚求了成不成？”

“我的事我自有安排，您别来给我瞎张罗。”

廖实秋被自己儿子这副与你无关的嘴脸惹急了：“高旗，你三十一了，你以为自己还是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吗？毫不客气的说，你一只脚已经迈进棺材里了，要是再等等，你另一只脚也踩进去了！”

高旗最受不了老妈这种催婚方式，好像眼下不结婚就等于自杀一样。他已经很客气的表明过自己的立场，也说明了当下的情况，如果老妈执意不让步，那他会更固执。

“廖实秋女士，”高旗正色道：“我是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和生活能力的人，我的未来我比你更清楚。”

“是，你独立，你比金鸡还独立！”廖实秋不买他的账。

高旗无奈的摇摇头：“要是您坚持闹下去，今天这顿饭就没法吃了，”他站起来往门外走：“我回学校吧，晚上还有事。”

穿好鞋刚要开门，身后的廖实秋就喊起来：“站着！”

高旗站在门口一动没动。

“那……那大不了我暂时不闹了。”

高旗嘴角轻轻一弯，转过头：“暂时是多久？”

廖实秋撇撇嘴，不情愿道：“今天不闹，但明天可说不准。”

高旗折返回去，给老妈剥了个橙子，母子俩又开始聊起了学校的事……

高旗知道老妈也就是这三分柴火的脾气，他也懂老人的顾虑，但……结婚真不单是两个人的事。说夸张点，这就是两个社会群体的融合，跟老一辈的结婚形势相比复杂很多，他不想自己的婚姻有遗憾，所以要做最周全的考虑。

至于蒋晓卿，她是个性格开朗、有主见且上进的女生，活的一点都不糊涂，她把自己的每一步都当作下棋，不允许错棋漏棋的情况出现。现在这种对自己未来规划的如此清晰的女生太少见，这也是他最欣赏蒋晓卿的地方。

他们交往了两年时间，相聚的时间不像其他恋人那么频繁，平时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但每个周末都会约个会，感情很稳定。他发现自己和蒋晓卿对谈恋爱有个共同的默契——不需要浓墨重彩，越平淡越好。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共识，他们从确认关系到现在，基本没闹过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