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门被人敲响,周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大小姐,有位差爷过来,说是请您过去一趟。”
“可知道是何事?”
“小的不知。”
莫不是那些受伤的官差又出了什么事?
“阿娘,您继续擦,若是累了就让扶芳来替您,什么时候退烧了,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我省得,你快去吧,不然那些人不知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好。”
南宫晚棠去一旁净了手,擦干,把衣袖都放下来,整理好衣裳,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的,除了周昇,还有一位时常跟在常远身旁的官兵。
“不知差爷来寻我,是有何事?”
那位官兵身上的伤也是南宫晚棠治好的,他无意为难这个小姑娘,把事情大概地跟她说了一遍。
常远包了南宫族人的住宿,却不包他们的伙食。
南宫一族各房的老爷们,落魄之前要么是有权有势的朝廷命官,要么是日进斗金的商贾,每一房在抄家之前都偷摸藏起了一点银子。
烂船尚有三千钉,就算只是一点,也让他们比普通的平民百姓富有了。
一路上风餐露宿,一个个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了,有胆大嘴馋的,便悄悄去找店小二买了一些吃食。
有胆小的,不舍得花钱的,就只能吃官兵派发的馕饼。
嚼了几口馕饼,越嚼越觉得委屈,最后也敌不过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也偷摸去找店小二买了吃食。
楚禹凤是何许人也,南宫族人的这点小伎俩,全都被禀报到了他这里。
此时,他和常远正坐在主位上喝茶。
南宫晚棠就站在下方,低着脑袋不看他们。
也亏得主子在南宫晚棠面前要隐瞒身份,常远才能与主子同起同坐。
他端着茶杯,浅浅抿着,强装淡定。
他看看主子,又看看南宫晚棠,这都一杯茶饮尽了,这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良久,楚禹凤放下茶杯,看着南宫晚棠黑黝黝的头顶:“姑娘,你怎么看?”
南宫晚棠头也不抬,声若蚊蝇:“我就站在这儿看。”
知道了南宫族人藏钱,想惩罚便惩罚就是,故意将她找来,让她知晓这件事,不就是为了让她付出一点代价替南宫族人换他的睁一眼闭一只眼吗。
她才不接招呢。
反正他也不会取了他们的性命,顶多就是让他们受一些罪。
受点罪,反而能更让南宫族人安分一点,于她无害,她乐意见之。
楚禹凤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遮掩了嘴角微笑,这小姑娘精得很。
“那姑娘就不想为自己的家人也买一些吃食?”
“我没有银子,要不差爷借我一点,日后我赚了还你。”
南宫晚棠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巴巴地望着他,心底却嘀咕,想探她的底,窗户都没有。
楚禹凤尚未如何,常远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瞥见主子的眼神,他赶紧止了笑,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只是那双眸子里还能瞧见笑意:“你打算如何赚钱还债?”
“我自有我的法子,差爷就说借不借吧?”
借点银子去买药,也省得她费脑子费心机去想办法赚银子了,日后怎么还,是日后的事。
楚禹凤也再次笑了,他问的问题,她防得滴水不漏,一个都没有正面回答,却又抛了一个问题给他。
银子他有,可他不借。
总是轻易就顺了这个小丫头的意,她会得寸进尺的。
抬头看向窗外,瞥见了有趣的事情,楚禹凤的笑容加深:“不如,姑娘亲自去赚银子买吃食如何?”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窗外的庭院中,阳光明媚,微风徐徐,发黄的树叶从枝头脱离,顺着风的轨迹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儿才缓缓掉落。
正好落在树底下的一名年轻男子张开的手掌心里。
男子看着手心里的黄叶,也不知在想什么,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明亮,却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苍凉。
男子翻转手掌,黄叶落在他的脚边。
南宫晚棠才发现男子坐在木制的轮椅上,双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显然是双腿有疾病。
她心底欷歔,正是灿烂的年岁,朗朗少年,也不知病了多久,真是可惜了。
“回去吧。”男子吩咐身后的随从。
“是。”随从上前去推轮椅。
“请留步。”
这声音……
南宫晚棠转头看去,方才还站在她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庭院中,停在了那男子面前。
因为他压低了声音,南宫晚棠听不到他和那男子说了什么。
不过,南宫晚棠知晓,他们谈论的话题,一定与自己有关。
因为那男子也顺着楚慕小风的视线,看向她。
那一双好看的凤眼里,情绪复杂至极,有不相信,有期待,甚至有痛苦与纠结……
只见男子的双手紧紧揪住腿上的毯子,是那样用力,连指节都泛了白。
南宫晚棠略微想一想,也能猜出了个大概。
结合慕小风方才的话,她猜想,慕小风一定是跟那男子说她懂医术可以医治他的腿。
因为,抄家流放的她,一无所有,能值得被人惦记的,只有一身医术。
瞧那男子已经浸染到眉眼的哀伤,想来他的病不是最近才有的,也不知看过了多少大夫,却还是如今的模样。
屡屡希望又屡屡失望,他应该早已绝望到不想再相信任何人才是。
慕小风用什么办法能说服他?
南宫晚棠猜测,很有可能慕小风已经将她的医术是出自药王谷的事情,全盘托出了。
不然,那男子不会是这样复杂的眼神。
药王谷是什么样的存在,南宫晚棠很清楚,只消报出药王谷的名头,已经能让人信任几分了。
可让人不信任的,是她的年纪。
在人们的自主印象里,好像只有那些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才会经验老到,医术高明。
她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连盐都没吃多少,说是医术了得,又有谁会相信。
片刻,南宫晚棠就知晓,慕小风已经将那男子说服了。
因为,他正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样的赶鸭子上架,让她好生气啊,可她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