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南宫晚棠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没了那个男人在队伍里,那些官兵好似也没有那么拘束与严谨了,只要她们不过分,便对她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是以,她医治阿爹的时候,方便了许多。
这一日夜里,南宫晚棠刚刚给南宫湛换好药,便见自家阿爹悠悠醒转。
“老爷,您终于醒了。”周管家老泪纵横。
当年,家乡闹饥荒,他带着一双儿子,逃难到了长安。
一双儿子却先后染上了重疾,连饭都吃不饱,他又哪里有钱带儿子去看大夫,眼睁睁看着大儿子病死,却又无可奈何。
眼瞧着小儿子周昇也病得奄奄一息了,他打算等小儿子一去,他给小儿子收了尸之后便也麻绳一吊跟着去了。
就在他满心绝望之际,他遇到了出诊归来的南宫湛。
老爷帮他安葬了大儿子,治好了小儿子,收留他们在南宫府,甚至安排他当了南宫府的管家。
至此,他与小儿子不用再流离失所,衣食不济。
这是天大的恩情。
老爷昏迷了一路,他担心了一路,细心照顾了一路。
如今老爷终于醒了,他心中的那块巨石终于放下,一声:“老爷……”尚未唤完,便晕在了周昇怀中。
醒了一个,又晕了一个,南宫晚棠又忙了起来。
深秋的雨,淅沥沥地下着。
流放的队伍不得不在一处山洞内避雨。
火堆旁,南宫晚棠问周昇:“周昇大哥,周叔的体温可降了一些?”
周昇摸了摸自家阿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转头回话:“回大小姐,降了不少,没有起初那么烫了。”
看着阿爹病得梦中都在呢喃,少年时的悲痛记忆慢慢浮现,想起自己病逝的大哥,周昇就满心的凄凉与担忧。
这个年代,穷苦人家是没有活下去的权利的。
不过,幸好幸好,他和阿爹遇上了老爷和小姐。
念及老爷一家人的好,莫说是跟着流放,就算是要砍头,他也愿意陪着。
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南宫晚棠又如何不知他的想法。
她倒没觉得自己是做了多大的好事,照顾家人本就是应该的。
周管家已经年逾五十,又担心劳累了一路,一时松了心气才会起烧,退烧之后养两日便好了。
她指着扶芳刚端过来的药:“那便好,待会,你记得把那碗药给周叔喝了,一滴都不许剩下。”
周昇打起精神:“是,小的记下了。”
南宫晚棠站起身,捶了捶酸疼的肩膀,环顾四周,阿爹有阿娘和茯苓在照顾,扶芳和小五小六在熬药。
越来越靠近南方,中午的时候,太阳毒辣,加上赶路,人人都热得汗流浃背。
下午的时候,下起了暴雨,气温骤降,风一吹,浑身冰凉。
再晚些时候,入夜了,气温会更低的。
忽冷忽热的,身体虚弱的人就很容易生病,尤其老人和孩子。
自从那些官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一路上,南宫晚棠瞧见了草药都会让两个丫头收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她挑选了一些草药,让扶芳给熬了,然后分给所有人喝,有病治病,没病预防。
这么多人在排队等着喝药,扶芳和小五小六三人明显是忙不过来的。
虽然已经很累了,可南宫晚棠还是过去帮忙。
南宫湛看着自己的大女儿如此能干,不禁老怀欣慰,拍了拍白氏的手背:“辛苦你们了。”
白氏把手里的帕子递给茯苓,然后把南宫湛的裤腿拉下来,替他整理好衣裳,又帮他翻了个身,才道:“我不辛苦,辛苦的是棠儿。”
一路都是棠儿在操心,又顾小的,又顾老的,顾完自家的,还要顾旁支的,就算是累得双眼都睁不开了,也不敢睡。比刚离开长安城时,肉眼可见的轻减了一大圈,那小下巴尖得都可以插肉里了。
想想白氏都觉得自己无用至极,瞬时又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流放之后,就感觉自己特别的脆弱,那颗心怎么都坚强不起来,眼泪更像是勾栏院里的妞儿一般,招手就来,明明以往就不是爱哭的人啊。
越想越难受,她伏在南宫湛的肩头,默默地落泪。
南宫湛满脸心疼,轻拍着白氏的后背安慰。
茯苓也觉得小姐最辛苦,赶紧忙完手里的事情,然后来到小姐身边:“小姐,这些让婢子来做,您去歇一歇。”
“也好。”南宫晚棠把扇子递给茯苓,转身端了一碗药来到常远面前:“差大哥,暖暖身子吧。”
常远并没有接,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南宫晚棠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药,笑了:“放心吧,没毒的,只是预防生病而已,你看大家都喝了。”
“如此便多谢南宫大小姐了。”常远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不客气。”南宫晚棠摆摆手,在常远身旁的大石块上坐下,继而阴恻恻地看着常远,“你就不怕我单独在你这一碗里下了毒?”
常远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看手里的碗,又看看南宫晚棠,嘴里最后一口药,也不知是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
南宫晚棠轻笑出声:“说笑的,不过真的得谢谢你。”
雨下得又急又大,若不是常远及时让人寻了山洞,给众人避雨,估计还没到达流放之地,便病得只剩下一半的人了。
这一碗药,连略表谢意,都算不上。
想起岑柒传过来的话,常远捏了捏手指,还是先挑起了话头:“南宫大小姐,不恨我们吗?”
南宫晚棠一愣:“为何会这样问?”
“若不是有我们押送,你们随处寻个深山老林都可以逍遥过日子,不必到流放之地受苦的。”
南宫晚棠笑着摇摇头:“不恨。”
若说要恨,她恨得也只是那个冤枉了阿爹,下令流放的人,这些官差不过是身在其位尽其责罢了。
“若是想过什么逍遥日子,就算有你们在,我也可以带他们走的。”她看着自己纤细的五指,“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