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见村长符德江留下马仕晋说话儿,估摸着有些正经事和仕晋说。等到马仕晋从后面追上来后,就关心地问马仕晋,村长和你说什么来着?
马仕晋仍然一肚子气,说:“这个符德江,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啰!谁知他肚里的花花肠子想到什么坏主意了!说要介绍我做大事,别又想象上次入村委那样,拿我来耍呢!我现在一见到他就恶心,他就是给我什么好处我也不想要了。对啦,翠竹,好象你两姐妹只是暂时回来休息下的,咋又来参加修路,挣这种辛苦钱呢?你们几时外出,带我一起去?”
翠竹就神情戚戚的样子,不哼声。翠兰嘴快,就说:“你以为外面就满街都是钱吖,弯个腰就有钱拾啊?一样的辛苦钱来的!”
马仕晋就赌气道:“咋着也比这里容易挣钱些吧?这次要不是修公路,你在村子里想尽办法也挣不到半毛钱的。翠竹,你说是不是?”
可是,今天翠竹似乎总是心事重重,不太愿意回答马仕晋的问题。她的心里似乎总有一首让人忧郁让人想哭的曲子,这曲子如同冰凉的雪花慢慢地融化在她的心田,让她感到浑身的冷漠,人就仿佛掉进那黝黯的、无底的湖泊深处。让她的心不安地、恐惧地跳动着。一种可怕的回忆,将会很快地,就在这村子里被唤起,让她的心灵再次痛楚。
“仕晋,你咋不问清楚村长要介绍什么工作给你,你就一口回绝人家呢?”过得一会儿,翠竹幽幽地问马仕晋道。
马仕晋不屑地答道:“我都不愿与这种耍阴谋诡计的人同流合污,我宁肯像你们那样,离开家乡,依靠自己的双手和力气,挣碗正经饭吃。”
翠竹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说:“好吧好吧,瞒着你也没有意思。我队回去吃了饭之后,我将我队姐妹俩的苦难告诉你知,等你自己作判断。别整日里以为外面的世界就很好挣钱,就很好混口饭吃……”
马仕晋看着翠竹那种豁出去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忽然好象领悟到了什么似的,就有一种自己捅了马蜂窝的罪责感。这一路回去都不敢乱说乱问了。果然,翠竹吃过饭、洗过身后,依约来到马仕晋的家里。
她就坐在马仕晋家里那张唯一的木沙发上,将自己外出打工的经历一般脑儿地全倒给马仕晋听。她的神情戚戚,她的眼神幽幽,她的语调轻轻。未语,就先把马仕晋给震慑住了!
……当年,我也和你一样,满怀着对外面世界的梦想和憧憬,中学毕业不久,就跟在同村的姐姐们离开了春撩村。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因为我阿爸死得早的缘故,家里的重担全压在了阿妈的身上,所以我阿妈特别显老,腰也弯得比别人深。
我不忍心啊!中学毕业那年,其实我考高中一点都不成问题,可我却故意填错题,考差成绩,目的当然是想早早毕业,不再拖累阿妈。那时候我也和你一样,满怀着雄心壮志,心想,凭着我的吃苦耐劳,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要挣几餐饭钱还不是小菜一碟!
然而,世事总是弄人。我那么低的要求,那么些简单的想法,无非就是夜求一宿日求三餐,都几乎不能达成。最初,我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那个下气哟,都不知怎么和你讲!当初说好了一个月四百元纸,可到月底时,老板只给三百。说我和客人争吵了!
仕晋,你要是遇着那种事,你也会作出反抗的。你说,我队出去之前,不是想好了靠劳动来挣钱的吗?可那天客人来饭店吃完饭后,说好埋单结数,他凭着喝了两杯烧酒,硬要把钱塞入我的胸罩里去,还要我脱开外衣他才肯塞啰!
我虽然是个打工妹,但尊严还是有的。我出来打工,出卖的是劳动力,又不是出卖身体,是不?我当然不能让他塞钱入我的胸罩里去啦!结果他不埋单了,还说钱已经放进我的胸罩里去了。饭店老板当即叫我到柜台边,问我要钱。
我什么时候得了他的钱?可那家伙硬说他已经把钱塞入我胸罩里去,不信,让我公开脱掉外衣,打开胸罩看就知真假了。我当然大怒,说就是脱也不在他面前脱!你可以叫个女的跟着我入房间去。后来还是同他来吃饭的同伙看不下去了,才结束这场闹剧!
即使是这样,月底的时候,老板还是以这个事扣下我一百元纸,说我好端端的得罪客人。人可欺,但不可侮!我当即就和他吵了起来,当时也不知何来的勇气,脸红脖子粗的,大有不给回那一百元我,就敢跟老板拼命。那老板有钱了,经贵啊,一见我要拼命的架势,只得归还一百元给我,但同时就将我炒了鱿鱼!
仕晋,你想,像我队这种身无分文的人,一到外头,可以说是手停就口停了。城市生活也不容易,啥子东西都是要钱的。就连倒垃圾,也要每月交钱。所以我一刻也不敢停顿下来。第二天,我就到劳务市场去找工作。
很快,我就在超市里找到一份工作,这个看似比较轻松,实则更累。所谓轻工重罪。一天到晚站在收银机前,站到你脚麻也不能离开一下。顾客选完货物后,都等着缴钱走人的,谁理会你找银员也有什么需求啊!
那几天,不幸刚好月经来了,不知是不是身体太劳累,抵抗力差,那些血来得特别多,月经纸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溢出来了。急得我叫人帮顶一下岗都来不及,就跑厕所去了。可恨跑得太快,竟然忘记了拿替换的月经纸!直等到有同事进厕所来,我才解决这个问题。
可当我回到收银台前时,经理已经鼓着金鱼眼,叫我明天不用来上班了!我何尚故意怠慢顾客?我何尚偷懒擅自离岗?唉,总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又不听我解释,又不准我解释!打工妹的命运就是如此坎坷!
我怜着自己的小包裹,逛荡在人来车往的城市大街上,那里高楼林立,公司和写字楼到处都是。而我竟然不知道那一处才可以安下我这个打工妹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