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校尉石驿丞,二位与我相知多年,我驼六向来不打诳语啊!”
屋外大雨如注,屋内烛光闪烁。
驼六正站在驿馆一间驿舍中间地上,面对着两个关所官员。
“曾正在外十五年,为奴为役如何,吾等自不必多知。然归来既知军情,为何及时不报?
那日手实附籍,凉州驼队的九哥与那波斯商人俱作保,若如曾正知情不报里面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罪情,吾等将上报节度使,通缉那驼队九哥。至于那波斯商人,节度使定会知会鸿胪寺,按邦交律例处置。”
王校尉板身端坐态度严肃,虽已入夜,铠甲盔帽依旧在身未卸,屋内气氛似有萧杀味道,让驼六即便久历江湖心里也不安忐忑。
看来艾塔的金币白送了,这校尉抓住把柄不松手,驼六不知艾塔曾经给他送过金币,若知道,此时也不会低声下气如乞求般和他对话。
“事情与你何干?这大雨磅礴你竟然不顾腿脚不便来此说这么多,曾正之事需明日由御史定夺,吾等也是受人差遣,再说了,你要作保需联名来具印,这个你是清楚的。但是曾正恐怕保释不了,如今我朝与吐蕃战事又起,你知道轻重的。”
石驿丞文官一个倒是随和油滑,几句话绵里带针把驼六噎在当地无话可说。
“如此我明日再来!凡事仰仗二人担待!”
驼六抱拳作揖,转身出门。
“雨大路滑!小心慢走!”
后面飘来一句似是关心实则讥讽的话,此话的味道,或许只有久经风霜的驼六才能听出端倪。
头也没回,驼六知道世俗的严酷冷漠,只身一瘸一拐在风雨里走向客栈……
“御史!这曾家向来与乡邻和善,也是我院虔诚善主,今日之事太过突然啊!阿弥陀佛!”
这边王维暂住的禅室里,方丈正与王维交谈。
“方丈你我无官随意,叫一声‘居士’也是善哉!”
王维客气地对方丈说。
“阿弥陀佛!我是可怜那忠厚一家人,本来清淡无忧过日子,如今这如何是好!”
方丈面带忧虑,慈眼泛愁。
“此事怪本官唐突!那曾郎言及突厥军情,我身为御史虽有巡查职责,但具体边务不能擅断,故此周知王校尉,要他简单询问便可,谁知他竟然大动干戈羁押了曾郎一家。唉!怪我怪我!”
王维拍拍头,摇手自责起来。
“居士万不可妄自揽责!阿弥陀佛!”
见王维自责不已,方丈安慰了一下。
“不过按律例,曾郎一家除他本人外,可由地方乡绅名士等作保释放。曾郎么,实在不行,由我带去凉州,交由节度使决断,如无其他隐情,也会无事的。”
见王维如此一说,方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心想‘我佛慈悲!天意如此啊!’
方丈一念心起自觉欣慰,起身合十唱号告辞。
厚道人家自有天助人帮,驼六与方丈俱与曾正一家缘深义厚,见他家落难,各自找问缘由思谋对策不辞劳苦。
曾正自然不知二位的费心奔劳,躺在囚房发霉的枯草上,曾正此时的心煎熬不已。
他想自己无非平头百姓一个,无论现代还是唐代,都与世无争咸淡无求,想过个普通日子竟然不安稳。
好好地,‘砰’的一下来到了唐朝,刚来就被追杀,亡命奔逃得救来到家乡,松松活活种了几个月菜,刚想改变一下,却官讼刑镣加身,害几世清白的一家也被羁押囚牢。
一想今日全家被绑,让那些将士押着走过街道,让不知缘由的乡邻熟人指点疑问,曾正感到羞愤无比恨不能撞墙而死。
思来想去,曾正觉得事情不简单,不能这样枉然自责,他要弄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不然罪责加身不知所由岂不是糊涂!
曾正就是这样,无论顺逆都容易接受现实但不安于现实,容易接受现实就能迅速安静下来,能安静下来就能冷静面对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曾正苦苦思索不能入眠,他在想自己一个知情不报不至于累及全家,尚且自己仅仅知道突厥与吐蕃有结盟之事,至于其他细节一概不知,这校尉是否是小题大做呢,曾正隐隐觉得这里面另有文章。
一夜不眠,曾正的双眼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怒胀,面目忍辱冷峻决绝,看着牢窗外的天色渐明,曾正心潮难平如那河水咆哮不绝。
‘嘡啷’一声,囚房门锁被打开,一个兵士立在门外叫道:
“疑犯曾正!快快出来!”
曾正被押解到营寨的一个帐房里。
帐房主堂上座王维王校尉石驿丞三人,堂下是方丈驼六及酒肆胡坊老板和乡邻数人,父母与奶奶俱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见此情景,曾正不禁大怒,左右扭动欲挣脱枷锁,却被兵士一戟横扫打跪在地。
“曾正!营帐堂下,休得无礼!”
石驿丞见状,喝止曾正。
“曾正!你知情不报一事,吾等请示御史,皆不能擅断,故需押解至凉州府交由节度使判定,无论隐情有无,你自等至节度使那里一一招供或者澄清。今日,你家人因你十五年在外并不知道你在外情节,现在驼六与方丈及乡邻众人为你家人作保具印,立即释放。”
听到这个处置结果,曾正的心里暂时石头落地,毕竟家人安全了,但他想不明白为何要带自己到凉州。
看着堂上王校尉深恻如箭的眼睛死盯着自己,曾正觉得他像要吃了人似的。
‘我与他无冤无仇,何必这样对我?’曾正想不明白却也若有所思。
再看石驿丞,看似无意,实则不时眼睛如飞针,暗自飞来,盯的曾正浑身不舒服。
而王维王御史,虽端坐中间,却好似尴尬难受一般,目光如说话一样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直视曾正。
“来呀!去掉曾正的肩枷脚镣,双手反缚即可!非刑部所定重犯,不必如此!”
未曾言语的王维突然发话。
堂下兵士一时愣神,看看王维又看看王校尉。
“发什么呆!御史开恩,还不赶快给解了!”
王校尉手一挥,好像心有不甘一样,瞪了曾正一眼,不理众人走出帐外。
看着奶奶父母在地上千恩万谢地叩头,又看着王校尉面无表情不近人情冷眼横眉,再看看石驿丞包藏祸心一样的皮笑肉不笑,曾正总觉得这事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