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个电话到现在，整整过去一周了，这已经是刘波第五次接到电话了，这一回，那刑警态度很差，几乎是呵斥着让刘波赶紧去。
见刑警态度不好，刘波也赶紧陪笑，在电话里乖巧地应允着后天一早就去。那刑警似乎还不太满意，刘波却是又说好话又卖惨，这才让电话那头稍稍松了口，最后还是用命令的口气呵斥着刘波后天一早要见人，不然就把刘波信息发到网上。
被威胁了，更烦闷了。刘波笑着挂断电话，把手机揣回裤兜时，俊俏的脸上已经变得出奇地冷漠。
他看着地上那根让他找了好半天的红塔山，冷哼，然后一脚踩上去，死死地碾着，碾得那烟稀碎稀碎，最后变成了一堆碎末。
天越来越阴，整个城市的上空灰压压的，空气也跟着变得很潮，很闷，闷得让刘波喘不过来气。
刘波杵在原地，搓了把脸，顺手捋了下头发，右手拂过后脑时，发现辫子还是被塑料袋扎着的，他脸色一沉，愤怒地使劲儿一薅，直把塑料袋给拽下来了，想要把这该死的塑料袋撕个粉碎，手却又停住了。
一个塑料袋而已，冲它发什么气？！
刘波皱着眉头，蓦地，又笑了。
他耸肩深吸，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然后挑了下眉毛，夹着人字拖，踢踏踢踏地，向着小超市方向悠悠走去了。
很显然，这位少侠，已然被近几天发生的事儿给折腾得不行了。时间整整过了一周，他在百度，知乎，贴吧，论坛，乱七糟八的全都找了个遍，网上的律师也咨询了，各种法律文件也看了，却还是心里七上八下。
具体查的什么？
查的监控，查公路上的监控内存，查监控视频一般最长保存多久，查到了，两个月！
查这警察打电话属于什么性质，查到了，口头传唤！这是最轻的一种，严重了就是见面传唤，然后就是信息上网，再严重，就是通缉！
警察审讯会揍人么？不会！打人属于违法行为，警务人员不会逼供！
被审讯的时候可以不说话吗？像一些港片中的那样，可以保持沉默，但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可以保持沉默，但不是每一句都会成为证供！
如果有有人指控我，那会不会就被定罪了？不会！单方面口供不成立！多人指控，口供不统一也不行！
万一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我，那我岂不是要直接被判了？不是！不签字画押承认属实，不能判！
会没收手机么？视具体情况！不过警方想要找出手机已经删除的内容是分分钟的事儿。应用软件不会存储用户信息，但是手机会自动保存，利用专业软件完全可以把手机里已经删除的电话号，照片，聊天纪录等等给你统统翻出来，不管你删除了多久。换手机，和用老年机除外。
然后是肇事逃逸未致人员伤亡要怎么处理，非法扩建该怎么对待，盗取银行金库怎么判决......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以想象得出，就一连大学还没上完刚入社会仨月不到的苦逼小子，他能愁闷，能不打怵么？！
卖完烟，慵懒地出来超市门，刘波抽出一根红塔山直接点着嘬了一口，深深一吸，灰色的烟气直顶喉咙，然后缓缓吐出时，徐徐的烟气已经变成了白色。
俊秀的面庞略显疲惫倦怠，眉宇间流露着烦躁，他捋了下头发，待左手触碰到头绳儿时，刘波愣住了。
他在思忖着，自己这一头的长发，对于警察来说，可不是个性，也不是什么艺术，估计后天警察一瞧自己的丸子头，从心理上就直接给扣分了，似乎在那些公职人员眼中，留着长发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先入为主却是存在，大多数人还是很难接受留长发的男人的，那些常年和地痞人渣打交道的警务人员更是如此。刘波是生怕第一眼就给警察留下坏印象，然后处处被针对，那可就麻烦了。
一念至此，刘波下了决心，剃了！
不过在剃头之前，还想留个纪念，毕竟是伴随自己多年的长发，就这么剃了，还真有些舍不得。他摸着辫子，又掏出手机，通讯录飞快地翻找着号码，随后打了过去。
电话一通，刘波悠悠道着：“镜儿，嘛呢？”
“玩儿游戏呢，刚升了王者，波哥一块儿开黑不？带你吃鸡带你飞！”眼镜儿在电话那头嘿嘿说着，旁边似乎还伴随着一阵子ak47开枪的突突声，估计这犊子用平板玩得正尽兴呢。
“给你说个正事儿，我打算后天去公安局了，你有空么？一块儿去吧。”刘波用夹着烟头的右手捋着头发，微微皱眉道。
“去，去你妈的！”眼镜儿在电话那头忽然大骂。
“沃日！说我啊？！”刘波愕然了。
“不是不是，一狗日的吉利服偷袭我。”眼镜儿讪笑着解释着，游戏结束了，这犊子也认真了，终于对刘波正经道：“波哥，真去啊？”
“真去！”刘波坚定道。
“万一......？算了，我就心里有点儿没谱。”眼镜儿有点儿吞吞吐吐，到嘴边儿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甭想了。”刘波苦笑着，接着道：“待会儿我给伟哥打个电话，咱今晚一起吃个饭，后天一起去局里，伟哥老嫌不叫他，这回就带他去局子里爽一回。”
“行，吃饭几点？哪集合？”眼镜儿问。
“家佳源超市门口，七点到！”
简单直接，说了情况约了地方，挂了电话，刘波又给董伟打了一个，直约着七点家佳源超市门口见。
刘波没啥事儿，眼镜儿下班儿早，董伟不加班儿。下午六点刚过半，刘波就已经乘着公交到了家佳源。这地方离眼镜儿家近，他则是走着来的，老远瞧见刘波背着手站在德克士门前，这犊子扯着嗓子就喊波哥。
又等了五分钟，董伟也开着他那辆白色英朗风风火火赶来了。
仨人齐聚，嬉嘻闹闹着在家佳源超市旁的一排商业街里开始游荡，扯着犊子，挑着馆子，结果溜达了一整条街，愣是没想好吃啥，最后又折回来了，犹豫来犹豫去，刘波指着一家新开业的海鲜烧烤店，就这家了。
进了屋，就见前台一三十多岁老娘们儿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热情地问几位，随后给安排了位置。
仨人入座，刘波瞧着装修，感觉环境还不错，比较现代，董伟也不由感叹，直称赞着软装做得好，空间利用很到位，工业风格加墙绘很符合年轻人口味。
俩人议论着，眼镜儿也没闲着，挥手招呼着服务员点菜。
“眼镜儿，这两天又去做足疗了么？”董伟瞅着贾斯文，顿时又起了调戏了心思。
“哎，别提了，相亲去了！”眼镜儿哀怨地叹了口气，有点无奈道。
“镜儿，别闹！”刘波乐了，诧异了，被这骤来的讯息给雷得不轻。
“呦，贾斯文这是被家里逼婚了呀？”董伟也讶然了，故意逗着乐子。
眼镜儿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酸楚样儿，直道着：“我三姨给我介绍的，昨天中午就在对面咖啡厅见的面，我和我三姨先到的，过了几分钟，哪女孩和她妈妈一起来了，我抬头一看，愣住了，和她们娘俩对视了几秒，实在没法再淡定了！这俩人我都认识啊，女的在灰姑娘ktv里做公主，她妈妈是在蓬莱阁温泉做按摩的！更蛋疼的是我上了她妈！我特么...唉...”
旁边儿的俩人一听，顿时傻眼了，笑喷了，笑得前仰后合，直捂着肚子，俩人实在想不出能用一个什么词来形容眼镜儿这么奇葩的相亲经历。
这边正笑着，那边服务员小哥也过来了，小哥岁数不大，看着挺憨厚老实的，来到刘波这桌跟前儿给端了茶倒了水，然后递上了菜单。
三人传看着菜品，董伟点了些烧烤，眼镜儿点了些大虾，轮到刘波时，他翻了一会儿菜单却下不了手，良久，刘波合上菜单问那小哥，“有干锅鸡吗？”
小哥憋了很久，满脸通红地说，“干，干过两次，您不要问这些了，麻烦点菜吧。”......
刘波仨人一愣，顿时又喷了，笑了好一阵子，董伟才笑着招呼，别逗人家孩子了，点菜上酒。
最后点了几个家常炒菜，又要了桶扎啤，待那满面赤红的服务员小哥把扎啤搬来，董伟二话不说直接给三人斟满了杯子。
估计是好久没沾了，嘴馋了。刘波笑着冲伟哥直道着：“伟哥，开车还喝酒啊？”
“好不容易下回馆子，不喝酒白来了！”话刚说完，就见董伟端起盛满了扎啤的大酒杯笑道：“几天没碰了，我先干为敬，下杯咱们一起走一个，我要是醉了，眼睛儿你负责，就离你家最近。”
眼镜儿笑着说自己家的床随时为董伟准备，随后再次斟满酒水，仨人齐齐举杯，喝得不亦乐乎。
一喝酒，话就多，仨人边吃边喝边比划，也不知道干了多少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串儿，也不知道吹了多少牛逼，也不知道撒了几泡尿，饭馆里的客人也是来来往往，换了一波又一波。
直到哥儿仨喝得都有点儿迷糊了，刘波才捂着眉头，抓着酒杯，醉醺醺地跟俩哥们儿道：“哎，你们俩，以后有哈打算？”
眼镜儿头也不抬地应声道：“过两年换个修理厂，当个大师傅，三十岁之前娶个媳妇，造个孩子过日子呗。”说完，眼镜儿又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
“庸俗！”董伟斥道：“成天踏马想女人，没钱谁跟你，多想想怎么赚钱，你得看清现实很残酷，唉，说了你小子也不一定懂，慢慢成长吧。”
眼镜儿抬头瞄了董伟一眼，问：“伟哥，知道啥是成长不？”
“呦，你还有高论？”董伟不屑道。
刘波也笑着瞧着眼镜儿，好奇这犊子会说啥，然后就见眼镜儿直了直身子，玩味儿道：“所谓成长，就是在你听到波涛汹涌四个字的时候，再也联想不到大海了。”
噗嗤，刘波董伟又被这犊子齐齐逗笑了。
“波儿，你有打算了？”董伟又问刘波。
“没啊，最近这么多事儿，特么迷茫了，才问问你们。”刘波苦笑道。
“老爷们儿拿得起放得下，慢慢都会过去的。”董伟安慰道。
刘波却是笑着，道：“混到现在，我能拿得起放得下的，特么只有筷子了！”说罢，刘波笑着直把筷子啪唧撂桌上了。
“哎，你也别多想了，等这些事儿都过去，也来跟我学装修吧，多赚点钱......”
董伟一句话，还没说完，眼镜儿咧着嘴又插话了，“伟哥，成天钱钱钱，钱那么好赚呀，天天叨逼叨的你累不累。”
被眼镜儿讽刺了，董伟不乐了，直斥着：“眼镜儿，作为失败的典型，你实在是太成功了，用2b形容你，人家铅笔都特么不乐意！”
眼镜儿却是嬉皮笑脸的一点儿也不当回事儿，而是扭头朝刘波招招手，刘波一瞧，也往桌前凑了凑，然后只听对面的眼镜儿满面赤红，打着酒嗝道：“波哥，跟你说个事儿，关于林菲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