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小道,越走越偏,陆澄观忍不住嘀咕:“宁兄,你该不会把我带去卖了吧?”
严深停下脚步,很不屑地看他一眼,“你也能卖得掉?”
陆澄观一下就火了,“你才卖不掉!倒贴人家秦姑娘都不要!”
严深的脸沉了,声音阴冷道:“你给我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陆澄观极有魄力地抬起下巴,“你长成这副寒碜的样儿,就算是倒贴人家秦姑娘,秦姑娘都不会要的。”
严深抬脚就往他身上踹,陆澄观大笑着躲开,跑得远远的,“早让你把脸上那块疤去掉的嘛,你瞧瞧你,一脸的凶神恶煞,当年你要也是这副模样,我就是被打死了都不上你的贼船!”
严深道:“可惜,你已经在船上了。”
陆澄观怒道:“好啊,骗我上了船就不是当年那个在我家门前日日徘徊撵走撵不走的人了是吧?”
严深瞥他一眼道:“我当年要是知道你本性是这副模样,绝不会拉你上船。”
陆澄观胸口都要气炸了,“本公子本性怎么了?你是没瞧见本公子在栎阳有多受欢迎!你要不再不好好哄着本公子,本公子就赖在谢侯府后吃好喝,不回来了。”
严深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如此也好,谢侯府若是直接被你吃垮了,倒省了我的事。”
陆澄观:“……”
严深见他一副憋闷模样,一直沉闷着的心绪终于舒展开,嘴角挂上了几分笑意,“好了,说正事。今日你也同她接触过了,有什么新发现?”
陆澄观道:“没有!”
严深眯起眼睛,“真的没有?”
陆澄观哼哼一声,“你都看不出来,我又怎么看得出来?好吧好吧,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害怕。这件事,三种可能。其一,她同栎阳秦氏有关,或许是秦家幸存者,同原来的秦九黎关系甚密,故意用这个名字,一为纪念,二为报仇。其二,她与秦氏无关,却刻意模仿秦九黎,借秦九黎之名,企图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这个目的,我暂且还未看出来,不过猜测,或许跟谢如晦有关。这其三嘛……”
严深道:“其三如何?”
陆澄观桃花眼一挑,笑道:“其三嘛,她或许就是秦九黎本人。”
“荒唐,”严深蹙眉道,“排除这一点。”
陆澄观不服气,“为何要排除?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她可是会嵬山密不外传的针法的。”
“那如何解释年纪的问题?”
“这个简单啊!”陆澄观笑得愉悦,忽而压低了声音凑严深耳边道,“许是,借尸还魂也说不定……”
周遭瞬间静谧。
两个人俱是一脸沉色,而后严深从牙齿缝里吐出来两个字:“无聊。”
陆澄观道:“别无聊嘛,万事皆有可能,要不然你怎么解释?”
严深道:“这里头,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陆澄观无趣地翻了个白眼,“好吧,我猜是第一种,你猜是哪种?”
“我哪种都不猜。”严深开始往回走了,“这些时日,你多盯着她一点。”
陆澄观追上去道:“为什么要我盯着她?我堂堂一个谢侯府红人,天天往你们家跑,你就不怕惹人怀疑?”
严深道:“你这副样子,是个人都不会认得出你。”
陆澄观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你说秦姑娘不是人,她今天就认出我来了的。”
严深被堵了一下。陆澄观刚要高兴,严深却道:“她不是人,是九天神女。”
陆澄观:“……”
信不信面具扯下来砸你一脸?
……
傍晚时分,秦九黎带着小不点儿前往严家。
若非无亲信照看,她是断不会再带小不点儿来这地方的。
小不点儿大概是第一次骑马,新奇得不得了,被秦九黎搂在怀中一个劲儿地拊掌夸赞:“姐姐真厉害!”
秦九黎心头高兴,纠正他道:“以后姐姐穿这样的衣物的时候,阿狸记得要叫哥哥。”
小不点儿歪了歪脑袋,懵懂道:“是像姐夫和严二哥哥一样的哥哥吗?”
秦九黎的眸色一下就沉了,道:“阿狸以后也不要再叫那个人姐夫,他不是好人。”
小不点儿更加懵懂了,问:“为什么不是好人?”
秦九黎无法解释谢侯府的事,只能道:“阿狸忘记了吗?他们家昨天叫人来抓姐姐的。”
小不点儿霎时想到了这一茬,小脸上顿时露出怒容,一脸认真道:“欺负姐姐的都是坏人,阿狸不喜欢!”
秦九黎揉了揉小不点儿的脑袋,抱他下了马。
小不点儿果然对严家人毫不客气,严二怎么哄也没能够让他叫声哥,最后无奈叫他哥来。然而,小不点对上严深,更加不给面子了,不但不说话,反而一脸仇视。
如此,秦九黎在严家住了五日,日日亲自煎药看护,严父脸色一天好过一天。
然而,就在第六日,秦九黎刚进了厨房把熬好的药端出来,带着面纱的严双双便带着严母和严二夫妇气势汹汹地堵着了门口。
她撩了下眼皮,语气寡淡地问:“你又想做什么?”
严双双一把打翻了她手头的药碗,怒道:“贱人!终于叫我发现你包藏祸心了!”
秦九黎眉头紧蹙,恼道:“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招?”
严双双“呵”地一声冷笑,“我玩儿花招?玩花招的人是你吧?我都亲眼看到你往我爹爹的药里边儿下东西了,这碗药绝对是毒药,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秦九黎给气笑了,“亲眼看到我下药?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我要真的下药,还能叫你看见?”
严双双道:“只怪你自己不小心。这就叫亏心事做多了,总有失手的时候,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人赃并获?就靠你的一张嘴说吗?”
严双双冷笑一声,突然去灶头把药罐子也打翻了。里头的药渣还冒着热气,严双双却徒手去翻找。
严母眼见着她的手都被烫红了,忙上前捉住她急急道:“双双,你这是在干什么?”
严双双道:“娘,我亲眼见她往里边儿下东西的,药渣里一定有!”
严母道:“真的?”
严双双道:“真的。我真的亲眼看见的。”
严母当即同严双双一起翻找起来,门边站着的严二一脸懊恼,对上秦九黎又是一脸的愧疚,“秦姑娘,我娘她们……你不用理会,反正我、乔妹还有大哥是始终都相信你的。”
他话音刚落,却传来严双双惊喜的声音:“找到了!”
严二错愕回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你找到什么了?”
严双双把药渣里的东西挑出来放在手心,脸色狰狞地朝秦九黎过来。
“你还敢狡辩说不是你给我爹爹下毒?那你倒是给我们解释解释,我爹爹的药里,为什么会有这多的青根?”
严母又惊又怒,全身发抖地指着秦九黎,“你……当真是你!”
秦九黎眉头拧起,从严双双手中拿了一颗青根查看。
严双双面纱之外的那双眼中全是得意之色,道:“是你自己说的,青根三颗就行了,现在这么多,你可别告诉我们是你改了方子就需要这么多!而且,我记得某人说过,她切的青根长短都是一样的,而药渣里找出来的,长短也都一样,除了你还能有谁?现在人赃并获,二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严二讷讷地半晌回不过神来,“这……这里头可能有误会,怎么会是秦姑娘呢?”
严双双厉声道:“为什么不可能是她?二哥,难道你也被这个女人迷得头脑不清了吗?人赃并获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啊。”严二摆了摆手,“秦姑娘要是真的想要害爹,当初不救就行了,而且……而且你们之前还打了赌,要是爹出事情就算在秦姑娘的头上,她怎么会……”
严双双怒道:“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脑子抽风做这种事!总之,她就是做了!”
“那可未必!”蓦地,一声带笑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严深和陆澄观来了。
这次穿了一身锦衣,还特地拿了把扇子佯装风流。然而,不论什么好衣裳和好扇子,但凡一看到他的那张脸,便觉得实在是没有半分风流气度,然而无端惹人恶寒。
陆澄观眼中一片笑意,道:“严二刚才说得没错,秦姑娘这样聪慧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做这样蠢笨的事情?”
他说着又看向严双双,笑道:“即便是蠢笨如你,恐怕也做不出来吧。”
严双双眉毛竖起,怒道:“你才蠢,你才笨!你全家都蠢笨!”
陆澄观“啧”了一声,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了几分,看着严双双的目光更加毫不掩饰的透着“你果真蠢笨”的意味,见严双双都快要被气得跳起来打人的时候,他才悠悠道:“你脸上的伤好了吗?”
严双双眼中顿时闪过惧意,身子本能地抖了一下,然后往严母身后缩。
“你又想干嘛?”
陆澄观笑道:“我不过随口问一下而已,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我一个庸医,又不能够对你做什么。”
他虽是笑着的,然而严双双却更加害怕了,那日这人给她下药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
严深蹙起眉头不满的看了严双双一眼,冷声道:“你又在闹什么?”
严双双对陆澄观的恐惧顿时被愤怒吞噬,大怒道:“我闹什么?这话你该问问你的心上人,她给爹爹下药被我抓了个正着,这事儿怎么办!”
严深朝秦九黎看去。
秦九黎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盯着严双双,声音发冷道:“药不是我下的。”
严双双冷笑,“都被我抓住了你还狡辩?狡辩有用吗?”
秦九黎眼底射出一道冷光,道:“是不是狡辩等下再说,现今我倒是觉得有件事很奇怪。你如何就这么巧的刚好看见了我‘下药’?别同我说是想看看你爹的药怎么样,这几日,你从未进过这厨房,也从未单独去瞧过你爹一眼,别说你突然关心起你爹来了。”
严双双被戳到痛脚,几乎跳起来怒瞪她道:“我关不关心我爹爹要你管!我能发现你下药,是因为刚好见你拿着东西一路做贼心虚、鬼鬼祟祟的模样,我就跟上来的,没想到……呵!被我抓住了吧!”
秦九黎笑了,“我要是真鬼鬼祟祟能让你发现?还能让你一路跟上来?”
严双双皱起眉头,这会儿终于发现秦九黎话中有话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九黎道:“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吗?那我就说得明白一点,今天这件事,明摆着是有人故意陷害,而这个陷害我的人,就是你,严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