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黎?”
“九黎?
“阿黎?”
“姐姐……哇——”
……
谁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从远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一点一点,将她眼前的殷红一点点退却。
秦九黎的眼睛终于能看见东西了,眼前的,是山洞。
严深见她回过神来,忙一边扶着人坐下,一边儿让同样焦急的小不点儿把水拿过来。水放在秦九黎之前睡着的地方,小不点儿迈着短腿,三步作俩蹬蹬跑过去又跑回来,瞪着大眼睛焦急地瞧着秦九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秦九黎缓过一口气来,脸上恢复一点点血色,身体确实无力得紧,只能靠着严深才坐得住,可她又实在不想靠着这人,便艰难的想要挪开身子。
严深皱眉,心中不悦,搂紧了人低喝道:“别动。”
他声音不大,低沉中带着几分凉意,不同于常日的浑厚温润,秦九黎当下一怔,不再动弹,微眯起眼睛去打量他。
严深眸光沉了沉,道:“就算你嫌弃我,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玩笑,我只是扶着你,不会做什么。”
这回的声音又是浑厚的了,虽然不温润甚至带着几分怒气,却同那带着冷意的声音有天差之别。
她是见过严深生气时候的样子的,在秦家,在严家,那时候他的声音虽然也冷,可跟刚才的感觉却不一样。
秦九黎心头疑惑又甚,耳边只听得他道:“你刚才怎么了?”
秦九黎的后背被冷汗打湿,这会儿背脊蹿上一顾冷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有些发颤,“没什么,大概是这两天耗费心力过甚,又没休息好。”
严深明知这不过是借口,却也没再多问。
她既不肯说,再问也一样不会说,倒平白叫人讨厌。
他们两个不说话,小阿狸便终于找到了机会,“哇”地一声哭出来,揪着秦九黎衣裳后怕道:“姐姐生病了。”
秦九黎心柔成一片湖水,尽管浑身无力,却也把人抱着好一通安慰。
……
山洞里架着细火,鱼肉的香气随着时间一点点浓郁,没有鱼腥味,却有几分调料的香气。正想着严深也不知道从哪里处理的,便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袋子打开,里头全是调味品,那人正一样一样的往鱼肉上撒。
秦九黎嘴角僵了一下,心想这种东西也随身带着,莫不是有兴趣做个厨子?
香气,越发勾人了。
坐在她怀中的小不点儿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渴望,等严深收了调料的袋子,又捏着穿鱼的杆子旋转了几个来回,愉悦地喝了一声“好”之后,小不点儿便兴奋地蹭一下跳了起来。
严深嘴角一勾,拿了个小个子的给他,秦小狸怯怯地说了声“谢谢哥哥”,就献宝似的捧到了秦九黎面前,道:“姐姐,吃鱼鱼!”
秦九黎靠着山壁冰冷的石头,把小不点儿拉到怀里,笑道:“阿狸自己吃吧,姐姐不饿。”
小不点儿歪了歪脑袋,小爪子轻轻掰下一块鱼肉,两根手指细心的挑出里边儿的刺,没喂自己,而是伸到秦九黎嘴边,忽闪着大眼睛道:“吃鱼鱼。”
糯糯的、坚定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惹人心疼,秦九黎心中的冷意又被驱逐了不少,揉了揉小不点儿的脑袋,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条烤好的大鱼。
“给你。”严深道。
秦九黎面色复杂,却还是将东西接了过来,道:“谢谢。”
她是真饿,这种时候,不适合想旁的有点的没的,填饱肚子才是要事。
她一天没有吃饭,小不点儿亦是一天没有吃饭,很快就消灭了手头的那条小鱼,目光偷偷朝那边熄了火的架子上瞄。
那边还有一条。
可也只有一条。
小孩儿眼中闪过失望,沾了油污的小手在身上擦了擦,靠着秦九黎坐下,默默地垂下头瞧着地上嚼草的灰兔子。
严深嘴角一勾,直接取了那最后的一条鱼,把棍子塞到小不点儿的小爪子里。
小不点儿有些懵,却还记得要道谢,糯糯道:“谢谢哥哥。”
严深突然心情大好,教他说:“叫我姐夫。”
秦九黎眼皮子一跳,就见她家天真可爱的小弟被那人哄得一脸茫然,竟糯糯地跟着唤了声:“姐夫?”
秦九黎嘴角绷紧,纠正他:“不许叫姐夫!”
小不点儿立即侧头睁着一双萌萌的眼睛满怀疑惑地仰望着她。
这是问为什么。
秦九黎吸了口气,用略带恐吓的语气道:“姐夫是来和你抢姐姐的,就像前几天来家里的那些人一样,不是好东西!”
小不点儿听罢顿时瘪了嘴,两只小爪子紧紧地抓着她,眼里头泪花闪烁,要哭不哭的猛摇脑袋,“阿狸不要,不要姐夫!姐姐我的!”
秦九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冲严深发出一个“哼”的鼻音。
严深挑着眉笑了。只觉得,这一对姐弟实在太合他的心意,怎么看怎么顺心的那种,尤其是她下巴微抬带着股得意和挑衅的模样。
秦九黎看他的反应,觉得自己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弹都不弹一下,有些气闷。可吃人嘴软,她到底还是重重地吸了口气,找话说。
“你是个好人。”
“这是你第二次说这话。”严深挑眉,眯起眼睛揶揄道,“莫不是又想着逃跑?”
秦九黎嘴角狠狠一抽搐,有些心虚,“是你母亲请我走的,我又何须逃跑?”
他们都走了这么远了,他还追了上来,该不是后悔了又想要把她们弄回去吧?秦九黎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严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你很聪明。”
秦九黎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心生警惕。
严深道:“你出了我家门,先是故意往西边走,遇到了人,就换了方向,待我去问的时候,他们自然说见过你,我便一直追着那条路下去,最后当然找不到人。南面和北面也是如此。做这些事你需要时间,所以等真正往东面去的时候,我人早已经去了其他三个方向,就算是再有人看见你,我想要找,也错过的时候。”
空气都安静了,秦九黎屏息,眯起眼睛盯着严深看。
四目相对,严深扬眉,“如何,我说得对吗?”
完全对!秦九黎心中暗惊他的心思缜密,面上却很淡然,“你怎么想得那么多?我不过是找不着方向,绕了好大一个圈子,问了几个人才知道哪面是东边,哪有你想得那样复杂。”
严深勾起唇角,又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你知,我也知。只是,你跑也就罢了,万不该睡过去,还叫小不点儿出了事,我虽去得晚了些,却是刚刚好。”
秦九黎心中已悔恨得不得了了,她是真真不该睡那一觉的,且不说不睡觉此刻就不会被这人找到,要是小不点儿真因此而出了什么事,她也是要遗恨终生的。
严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瞧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
半晌,秦九黎才浅浅吐出一口浊气,转移话题道:“你是因为不想和你娘口中的那位陆小姐成亲,所以才要同我成亲的?”
严深心想最初的目的确实如此,口上却否认道:“怎会?我对那位陆家小姐半点儿兴趣也无,既是没有兴趣,有怎么会因为怕她纠缠就随便同人成亲?”
秦九黎:“……所以?”
严深笑道:“我抱着你睡过了,要对你负责。”
“睁着眼睛说瞎话!”秦九黎恼道:“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且我也不愿意你负责。”
严深笑笑,把眼睛闭了起来,“那我这样说可以了吗?”
秦九黎给他气笑了,沉声道:“不行!”
骂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就把眼睛给闭上说,这就不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要紧的是你在说瞎话,而不在于你的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
严深又把眼睛睁开了,笑道:“那阿黎怎么就知道我在说瞎话?”
秦九黎神情恍惚了一下,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听见了他叫她的那两个字。
“你、你叫我什么?”
“阿黎?”
秦九黎脸色一白,复杂的神情自眼中一闪而过,然后露出了几分厌恶。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严深道,“那我换个称呼,叫你……九黎?阿九?小九?小黎?”
秦九黎一个都不喜欢,这些称呼,从前,都有人叫过。而这样叫的人,要么是害死秦家的人,要么就是被她害死的秦家人。
“一个都不喜欢?”严深看出来了,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过去几分,笑道:“还是说……你其实更喜欢我叫你娘子的?”
秦九黎:“……”
严深道:“你若是喜欢就直说,我又不会不答应你。”
秦九黎的手有些抖。
严深看着她,又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娘子是在害羞!”
害羞你个大头鬼!
秦九黎沉着脸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我昨天真不该救你。”
严深摊开双手,“可是已经救了,那怎么办呢?不如娘子你跟我回家?你救了我,我身无长物,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以身相许这一样,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就……”
秦九黎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坚决道:“我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