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深见她这反映,心中已有了准备,却是不死心的问:“如何?”
也是,陆澄观都治不好的病,他又怎么能奢望她一个小小女子能治呢?可到底是她说能治好他脸上的这道疤的话,给了他奢望。
秦九黎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出去再说,严父却道:“就在这里说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受得住的。你就老老实实的告诉我,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他虽说着生死之事,却是一幅豁达坦然的模样,秦九黎略有些惊讶,毕竟鲜少有人能看透生死的事。
严深安慰他爹道:“你别这么说,陆大夫已经在想办法了,他医术好,总能想到办法的。”
秦九黎听他的口气,仿佛严父真是马上就要病死了似的,眉头皱了起来问:“还有其他的大夫给你爹看过病?”
严深道:“有一个。”
秦九黎道:“他怎么说?”
严深不说话了,眼底露出了哀伤,倒是严父自己说:“上个月来给老头子看病的时候说,还有两个月的命,这已经吊了一个月了,怕是下个月就……”
严深打断他的话,道:“您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严父摇了摇头,“别费心了,早去晚去又有什么区别?倒不如早些去了,也好早点见到我儿,可以告诉他,他爹没叫他失望,活着的时候,也护住了他想要护的人。”
严深眼中闪过几点水光,叫了声:“……爹。”
秦九黎揉了下发疼的额头,终于忍不住道:“你请的哪个庸医给你爹看病?”
严深:“……啊?”
他想,陆澄观要是庸医,那这天底下就没几个不庸的大夫了。可秦九黎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
秦九黎道:“你爹的情况虽然不是很好,但如果药材齐全,我尽力多续几年的命并不是不行,却不是什么下个月就要……”她话音一顿,略过了那个不好的字眼,不好说严父和严深听信庸医的话,只好骂那位陆大夫,“庸医误人,简直蠢笨!”
严深:“……”
有生之年,他竟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骂陆澄观,要是陆澄观知道了,不知是何颜色?
他突然有些想笑,然后又想到了正事,急切道:“你是说……你刚才是说,你能给我爹多续‘几年’的命?”
“几年”这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秦九黎点了点头,“你爹的病,是年轻之时积劳,身体透支太多,心肺脾肾不堪重负,其后又忧思过重,病了几场,表面上看起来是好了,可内里……心火长此煎熬,铁石尤碎,何况是人。”
这是严深第二次听到这番话,第一次是陆澄观说的。他原本还有些疑心她口中的几年是否真实,这下全放下心来。
严父有些呆,任是哪个人原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却被告知还有几年才会死,心情都是无比复杂的。
严深已顾不得他的呆愣,一边拉着秦九黎出去,一边道:“九九,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秦九黎拍开他的手,沉着脸冷声道:“你只要不这样叫我就行了。”
严深“哦”了一声,说:“所以药材的事情你要自己解决吗?”
秦九黎:“……”
怎么就没来个人把这人给拖走呢?
正这么想着,大门口哗啦啦的涌进来了五个人。秦九黎侧目一看,心想:齐了。
严母、严二夫妇、严双双外加陆菁,五个人气势汹汹地走到他们面前,一副要找麻烦的样子。
陆菁显然是哭过,眼圈儿还红红的,进得门来后当即深情地看了严深一眼,然后拉拉严母的衣裳,小声道:“伯母,你别这样,我真的没事。”
严母怒道:“怎么会没事?你放心,这件事伯母一定替你做主,自古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没有我同意,那个女人她休想进我们严家的门。”
正在院子里和两只兔子玩儿的小不点儿大抵是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当下蹬蹬跑到秦九黎和严深跟前站定。偷偷搬着指头一数。
一二三四五……那边有五个人,他们这边却只有,三个?
小不点儿脸色一肃,圆溜溜的眼睛一转,目光落到两只兔子上,忙跑过去把兔子抱了过来,一左一右放在自己脚边,再一数,小脸儿上露出了笑容。
秦九黎诧异地看着小不点儿的举动,问:“阿狸,你在干嘛?”
小不点指了指对面,又指了指他们,说:“姐姐不怕,一样了。”
秦九黎这回是真没懂,严深解释说:“阿狸的意思是他们那边有五个,我们这边也有五个,所以是一样的数,你不用害怕了。”
秦小狸重重地点头,觉得他姐夫真是太太太好了。不但会陪阿狸玩儿,还知道阿狸在说什么,最最最重要的是可以保护姐姐,这样的姐夫,他可以勉强同意把姐姐分给他一半。
秦九黎惊讶地看着严深,“你怎么知道?”
严深抬起下巴,做出一幅高深模样,道:“这是秘密,不告诉你。”
秦九黎“嘿”地一声冷笑,“我的弟弟,我要你来告诉?”
严深道:“那你怎么不知道他刚才说的什么?”
秦九黎刚才就算是真的不知道,这会儿也要说:“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我不过是惊讶阿狸的举动而已。”
严深似笑非笑地看她,那神情,仿佛是在说:你就骗骗自己吧。
秦九黎心口憋了一口闷气,懊恼地瞪他。
两人仿入无人之境,对面的五个人同时有一种自己被无视了的感觉,尤以陆菁菁的感触最深,于是她又拉了拉严母的衣袖,垂着头伤感道:“伯母,我还是回去了吧,就不在您家吃午饭了。”
严母被拉回过神来,拍着她的手宽慰道:“傻孩子,什么你家我家,这里就是你的家!”
严母一锤定音,说完就看向秦九黎,黑了脸道:“我前天没来得及问,原来你就是十里坡的那个秦傻丫?”
秦九黎已经好几天没有这个称呼了,一时有些愣住,然后才反应过来,道:“我不是。”
她这个身体的名字叫做秦小花,却不叫秦傻丫,她没有那个名字。
严母听她否认,面上闪过几分疑惑,上下打量了秦九黎一番,觉得这姑娘似乎真的不傻,暗忖莫不是菁菁的丫鬟弄错了?
严母不确定,严双双却非常确定,一步站出来尖声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了?还是因为自己做了丑事不敢告诉别人,所以干脆连名字都不认了?告诉你,你在你们村儿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外头都传遍了,我们都听说了!”
秦九黎“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问:“什么丑事?”
严双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承认自己是秦傻丫了!”
秦九黎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人为什么总是喜欢答非所问呢?她特地问她什么丑事,她不说出来,偏要说些有的没的,若换做是她……
若换做是她要针对某个人,要么就一直不动声色,要么就求一剑封喉。
陆菁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像是把自己给舍出去了似的道:“秦姑娘,你既然有了别人的孩子,就不应该再跟严大哥纠缠,对他不好的。”
秦九黎挑了挑眉。
且不说十里坡那村子里的人个个生怕这事儿传出去会坏了村子里待嫁姑娘的名声,又怎么会自己到处去宣扬她的事,就说那日,秦秀摔了一跤流产,是很多人看到的,就算是要传,也该传秦秀污蔑她。更何况十里坡距离这莲花山东村很远,这短短的几日时间,消息的正常流通是流不过来的,他们要知道这事儿,只能是有人特意去打听的。
她的目光落在陆菁身上,这群人里头,有这个心思和能力的,怕也就只有她了。短短一个上午就能打听到这些,也是陆小姐的能耐,只是可惜,没什么用。
陆菁见她浑不在意的模样,眼神阴郁了下,又看向严深,道:“严大哥,我知道我说这些会会让你误会我的用心,可是我还是要说,秦姑娘她,真的不是你的良配。”
严深冷冷地看着他,丝毫也不留情面道:“她不是,难道你就是?”
陆菁的脸刷地一白,不敢置信地看他,“你、你怎么……”
严双双不满地叫道:“大哥,你怎么能拿菁菁姐跟那个不知廉耻同男人鬼混的下贱女人比?这简直是对菁菁姐的侮辱!”
陆菁确是一副受了辱不堪忍受的模样,看得严母心肝儿都要碎了,搂着人好一通安慰,然后怒瞪严深。
“阿深,你是被迷了心窍吗?怎么能帮着那个……那个……菁菁这么好一个女孩儿,你旁边儿那个,哪里比得上半分?”
严深皱眉,没有理会严母,只看着陆菁,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知道被人侮辱的滋味不好受,就不要随意侮辱别人。”
陆菁身子一颤,如被雷击,她本以为严深护着那姓秦的就已经是极限了,却不知他竟然帮着那女人……骂她?
这三年来,严深虽然不理她,可他也没有拒绝她来他家,没有阻止她跟严双双交好,她本以为他生性冷淡,只要自己坚持,就不信不能把那颗心捂热。可是突然有一天,那个从来不近女色的人竟然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处处护着她爱着她,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如果这个女人是个比她美比她强,身份地位比她高的,她或许就认了,可是这是个什么人?这是个不知廉耻已经被别的男人沾染过的不干净的下贱货啊!
严深他怎么可以喜欢这样的女人?!她不能接受。
她更不能接受的是,她竟然被这样一个女人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