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惜点点头:“我也觉得我说的棒极了,好的,我们继续。”
阿镜很给面子地表示自己已经迫不及待。
“教训完李有金之后,喝醉了酒的陈芙拉着刘元跑到一条小溪边,刘元正莫名其妙之际,陈芙开口便问他是否还记得这里,许是喝醉了的缘故,刘元看见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愤怒,却又满含着期许,那种复杂的表情,刘元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也不知道,我想,大抵就是佛祖所说的痴吧。
秉着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原则,刘元实话实说,却换来了陈芙愈发愤怒的回应,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一遍一遍问他为什么,神情癫狂,两眼空空,那一刻,刘元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正当他试图让她冷静的时候,她却突然笑了,刘元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表情变化可以如此迅速,几乎是他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她的表情立刻变得宁静起来,温顺柔和,恍若方才那竭斯底里的疯子,不是她一般。
她像一个孩子一般笑得天真无邪,一句一句吃吃地问他,为什么不记得她了,为什么忘记了要陪她看一辈子星星的誓言,为什么要忘记忘忧河,为什么要忘记她,为什么要忘记阿芙···
后来刘元遇见的妖魔鬼怪,孤魂野鬼们常常问他,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执念,让他有勇气为她徇死,为她只身一人下黄泉。
他答,大抵是从某一刻开始的吧。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在他心里,执念是那一刻,她在他怀里又哭又笑,她,也在他心上翻江倒海,也大抵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和她之间,开始有了无尽的羁绊与孽缘。”
茕惜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些许唏嘘的神色。
阿镜还以为她口渴了,连忙屁颠屁颠给她倒了一杯霜果汁,霜果是冥界一种比较珍惜的果子,阴气重,故而冰凉解渴,是茕惜喜爱的饮品。
她吸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发觉阿镜正两眼放光地看着她,有些无奈:“好好好,我继续。”
世人皆以为刘元是从小便生活在无果寺的和尚,只有他自己和陈芙知道,九岁以前,他都是个俗人,他也有自己最好的伙伴,那个女孩,便叫阿芙,他是孤儿,陈芙也是,他俩都是被遗弃孤立的孩子,平日里看向他人的眼神,一样充满艳羡,一样活得卑微而黑暗,自然而然地,也就比别人多了几分亲热与信任。
幼年的刘元体弱多病,别人欺侮他时,陈芙总会冲上前来保护他,为了照顾那个无用的他,陈芙常常被打得痛成一团蜷缩在地上。
而他,却无能为力,那大抵是他这一辈子最痛苦的时候了,瘦成皮包骨头的陈芙,像玩具一样被踢来打去,却依旧想尽办法护着他,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可能陈芙过分的保护让他惶恐与愧疚,总之,当圆悟大师,也便是刘元未来的师父路过,并表示想收他做关门弟子时,他毫不犹豫便选择了答应。
即便,刘元能看到阿芙眼中撕心裂肺的痛楚、无助甚至怨怼。其实,他是怕的,他害怕阿芙不再理我,可在他心里,还有另一个强烈的念头,他要保护阿芙,像阿芙保护他那样。
他记得圆悟大师说过,若是他跟他走,便可学到这世间最精湛的医术,救尽天下人。
可他不想救尽天下人,他只想救阿芙一个人,他不希望阿芙身上有一块块的青青紫紫,他不希望听到阿芙半夜极力隐忍的咳嗽声,他不希望阿芙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圆悟大师说,这姑娘的疫病,并未治好,只是暂时缓解些许罢了。
他还说,这姑娘伤得极重,必须得立刻接骨,否则以后可能会落下残疾。
他问圆悟:‘如何肯救她?’
圆悟的唯一要求就是跟他走。
他问为什么。
圆悟只是看了一眼他手心的红痣,答:‘有缘。’
他思考片刻,终是点头。
为了陈芙,他不想走,却不得不走。
走之前,他特意嘱咐师父给陈芙找一个好父母,好结束她这一段困苦的乞儿生涯,他的陈芙,理应光彩照人,活得健康快乐。
圆悟大师应了他所有的要求,他也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可是当时的他从来没有想到,从那以后,整整十年,他都再也没有见过阿芙。
后来突然有一天,师父说他执念太深,心思太重,痴根难破,长期如此,必定走火入魔。
他笑:‘怎会?’
后来他才知道,便将醉生粉掺进他的饭食,从此刘元大彻大悟,开始潜心研佛。
可是,住在他心上的陈芙,也不见了。
因着那些可恶的汤药,他再也不记得他的阿芙了。本以为一切皆为因果,理应断舍,可是,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因着阿芙极度崩溃的情绪,他还能捡起这些记忆,还是在陈芙醉酒,情绪崩溃的情况下。
不早不晚,不痛不痒,在最合适的时候,给了刘元最爱的阿芙,最致命的一击。”
茕惜再度停下,感叹:“所有的一切,终是难逃一个痴字。”
阿镜懵懵懂懂:“主人,什么是痴?”
茕惜摸了摸阿镜的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也不知道。”
阿镜“哦”了一声,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
茕惜笑了笑:“今日我有点累了,后来发生的事情,你自己看好不好?”
阿镜有些失落:“可是我自己怎么看自己呀?我修为还不够呢!”
茕惜扔给他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珠子,道:“修为不够,就好好修炼,不然的话,以后会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阿镜连忙点头,目送茕惜走进自己的厢房,槐花纷纷扬扬落下,有些沾上她的头发,为什么他总感觉,主人的背影有些萧瑟呢?
他看了看手上的聚灵珠,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他看起来无坚不摧的主人,心里头,是不是也藏着一个,自己想保护却保护不了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