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惜一袭玄衣,在梧桐苑的灯火下,染出朦胧的轮廓,她看着萧耀珏,噙着浅浅的笑意:
“恭喜太子殿下心愿得偿。”
萧耀珏温和一笑,眉宇间尽是真诚:“多谢茕姑娘为萧某牵线。”
“若是她心中无你,我这个红娘,自然也是做不成的。”
萧耀珏点点头,眸子染上欢喜,看着他这幅“病入膏肓”的样子,茕惜无奈一笑。
“不过,你二人的婚事,不会过于顺利。”
带着揶揄的声音传入耳畔,萧耀珏愣了愣,随即释然一笑:
“诚然,且不说二弟对妍儿痴念未断,护国公府的那位李姨娘,再加上手段通天的玥妃,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茕惜点点头,看着萧耀珏略微自嘲的神色,颇有些意外:“既如此,你又何苦纠结于子妍一人?”
萧耀珏眉眼泛起一抹柔情:“心悦子妍,何惧风雨?”
不知为何,这句话,陡然击中了茕惜内心深处,许是夜里风太凉,她竟有股酸楚的情绪在眼底发酵,眼角泛起一抹潮湿。
心悦一人兮,白首不相离。
她也曾,有过这样单纯而炽烈的情怀,只可惜,等来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罢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茕惜连忙收敛心神,嘴角扬起灿烂的笑意:“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萧耀珏一愣,心中疑问便脱口而出:“姑娘,为何帮我?”
茕惜戏谑一笑:“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一次了。”
她上次的回答,是看他比较顺眼。萧耀珏哭笑不得:“多谢姑娘……”
“不必谢!”
茕惜快速接过他的话,摆摆手,径直朝她的客房走去,背影潇洒而轻快。
萧耀珏目送她一会儿,转身跨进书房,他今日,还有南书房的奏折要处理,怕又是,睡不成了。
身为一国储君,有些东西,是他必须背负的责任,父皇身子不济,他总归是,该多帮衬些。
微微按了按眉心,萧耀珏看着利戈,淡淡问:“可查出什么来了?”
“禀主子,护国公府那边的人来报,今日夜里,玥妃娘娘曾见过李姨娘。”
萧耀珏皱眉:“可听出了什么?”
利戈低头:“暗子说只听到了只言片语,貌似是什么丹药,还有关于苏小姐的……”
看着利戈欲言又止的神情,萧耀珏无奈:“说罢,此处无旁人。”
利戈抱拳,脸庞闪过一丝不自然:“是……关于验身。”
萧耀珏闻言眉头紧蹙,随即摆手:“先退下吧。”
烛光如豆,映着男人微沉的脸色,萧耀珏一手托腮,另一手在奏折上轻轻敲打。
验身,的确是证明她清白的绝佳方法,他的妍儿仍为处子,自是不怕她验,可,以玥妃的性子,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且,妍儿那般刚烈的性子,怕也是不愿让她验的……
思来想去,他终是唤了利戈前来。
烛光微摇至黎明,萧耀珏才合上最后一本奏折,疲惫地闭上布满血丝的眼睛,伏在桌上小憩。
茕惜早起推门,便看见利戈立在门外,身上衣服已被朝露打湿,想来已立了许久,她颇有些意外:
“榆木脑袋,你怎么在这儿?”
利戈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他才不是榆木脑袋呢,但出于一个暗卫的良好素养,他语气未变:“我家主子有事求姑娘。”
“何事?”
利戈简明扼要说了一遍,丝毫没有求人的态度,茕惜也懒得与他计较,直接点点头,便转身回房继续睡觉。
利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瞧着她的样子,应当是同意了,便打算去回禀主子。
然而,还未到书房,便看见了一抹鲜艳的影子正在不远处逗鸟,利戈想了想,还是恭恭敬敬地走过去:
“太子妃晨安。”
苏子妍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飞过两片红霞,微嗔:“瞎叫什么呢?”
利戈一脸无辜:“太子殿下吩咐的。”
苏子妍脸更红:“还没过门呢,怎可乱叫,被别人听去了,岂不丢人?”
利戈眨眨眼:“属下听太子妃的。”
苏子妍跺跺脚,捂着脸跑开,她真的不习惯“太子妃”这个称号啊,都怪萧耀珏,这个人,还没娶进门呢,一点儿也不矜持!
想来自己昨日占了他的主厢房,他应当宿在书房吧,天哪,那她岂不是霸占了他的床?丢人!
看着苏子妍怒气冲冲跑去书房的背影,利戈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意,主子,属下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苏子妍嘟着嘴巴走进书房,然而,刚进书房,便被眼前景象所惊,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清亮的晨光下,他伏在书案上,长发如瀑,发冠微散,书案上,是高高堆积的奏折,朱笔挂在笔台上,笔尖还蓄着一滴饱满的朱砂。
苏子妍想了想,按照惯例,今日,他应是需上朝的。
可,看他眼底那抹淡淡的青影,她又不忍叫醒他。
想了想,她轻轻取下放在一旁楠木架子上的披风,为他覆上,昨夜大雨,今早天气还有些凉,若是在书案上伏了一宿,怕是会感染风寒。
然而,从未照顾过人的苏子妍,即便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惊醒了他。
男人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为他盖披风的小丫头,心底溢出慢慢的柔情,他伸出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苏子妍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覆上他的脸,声音温柔如水:
“怎伏在桌上就睡着了?也不怕着凉?”
萧耀珏撑起头,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掩住一夜未眠的憔悴,然而声音还是带上了一丝沙哑:
“无妨。”
苏子妍嗔怪的看着他,语气却愈发温柔:“你先伏一会儿,我去吩咐厨子给你煮些姜汤来。”
“好。”
不一会儿,她便亲自端来了早膳,趁着他用膳的空档,苏子妍破有兴致地拿起一旁的奏折看起来。
萧耀珏见状,并未阻止,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反正,他相信她,看不懂。
果然,看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朱字,苏子妍一个头两个大,扔在一旁,不久,又拿起一本,才翻开,又默默丢在一旁,生起闷气。
萧耀珏无奈地看着她:“怎么了?”
苏子妍白了他一眼,愤愤不平地开口,言语间满是控诉:
“凭什么那个李尚书才写一页字,你要给他批注两页啊?还有那个卢御史,只写一句,你回复了三句,听爹爹说,皇伯伯每次批阅奏折最多只写三句话!”
“我阅历尚浅,自然应该多多指教两位大人。”
苏子妍无言以对,嘟囔了一句:“要是你是个平民百姓就好了,免得这么累。”
声音极小,他却听了个清楚明白,萧耀珏微微叹气,他,何尝不希望做个普通人?好过这里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只是,生在帝王家,注定多无奈。
取下繁复的朝服,苏子妍仔细地为他穿衣束带,看着那颗在他胸前不断晃动的小脑袋,萧耀珏嘴角扬着温和的弧度。
因着苏子妍手笨,折腾了半天才弄好,差点儿误了早朝的时辰,萧耀珏并无半分不快,烙下一吻才恋恋不舍地出发。
马车启程,伴着车轱辘声,苏子妍眉眼染上一丝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