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人戳破了最隐秘的心事,李如月原本只是寒凉的眸子瞬间迸出了强烈的杀意。
入世符,是妖族特有之符,杀人者,符破,未杀人者,符恒在。
因此,凡间道士,捉妖师等多以此符辨别妖之良善。
手狠狠落下,一只带着剧毒倒钩的藤蔓便带着巨力挥向茕惜。
茕惜依旧静静地看着她,不躲不闪,眼里带着讥诮:
“就这样便沉不住气了?”
茕惜伸手,轻飘飘地接住了那只足有手腕粗的藤蔓,细微白光流转,藤蔓上足可破碎金石的力道瞬间消失不见,暗藏的剧毒也立刻消弭。
看着李如月阴沉的脸色,茕惜依旧笑脸盈盈:
“你知道的,你动不了我。”
一簇细小的莹白火焰闪现在茕惜手心,欢快跳动着,却发出淡淡的死气。她漫不经心地看了李如月一眼,注意到后者陡然煞白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李如月声音几近颤抖:“阴灵焰,你,你是冥界的人。”
茕惜轻嗤一声:“不错嘛,还是有点眼力劲儿的,那……”
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明明是那样好听的声音,却让李如月不寒而栗:
“你知不知道,阴阳索呢?”
李如月如遭雷击:“那天晚上的人,是你?”
“不错。”
“苏子妍身上的坠子,也是你给的?”
“当然。”
“你都知道了?”
茕惜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无辜:“我知道了什么?”
李如月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握紧拳头,极力隐忍着不稳的情绪,茕惜看她这幅样子,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半晌,她淡淡开口:
“嫉妒,会使人面目丑陋,那么,你呢?你嫉妒苏夫人吗?”
苏夫人,便是叶言,护国公苏战凯明媒正娶的正妻,苏子妍早逝的母亲,护国公府名义上的主母。
李如月愤怒叫嚣,全没有在玥妃面前的高高在上:“我才是苏夫人,她不是。”
“可护国公娶的是她,不是你。”
“我……”李如月语塞,是啊,按照妖界的说法,她也是苏战凯娶的妻,可在人间,她便是妾,只能算纳,不算娶。
“你的执念为什么这么深?就因为当年护国公摘了你的酸枣吗?”
似乎是回忆起了以前,李如月慢慢平静下来,眉间戾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顺柔和,嘴角也浮现了浅浅的笑意:
“当年,我还是一株酸枣树,过了多年,才有了妖灵,我一个人,长在靠近悬崖的树丛里,结了满树的酸枣,却只能便宜鸟雀。
后来,来了一支军队,他们大多是都缺了胳膊少了腿,身上布满各种各样的伤痕,脸上带着深深的死气,与绝望。
只有他,他总是微笑着安慰所有人,他说,他们一定能走出去,一定能够剿灭反贼,保卫边疆。
只是,我所生长的悬崖,密林丛生,四处暗藏沼泽,几乎没有人能够活着出去,他们弹尽粮绝,四处扒食野草,可,那里的野草,多半也是有毒的。
他让大家不要吃,可那些人,眼睛绿油油的,像山坳里的饿狼,互相争抢毒草,他拼命劝阻,却险些被推下山崖。
后来,一行一百七十六个人,死了一百七十五个,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面容消瘦,嘴唇泛白,默默地坐到我身边,像失去了所有的信仰一般,无力而绝望。
他问我,能不能吃我结的酸枣,我以为他知道我是妖,可我错了,他只是怕寂寞,怕极了,所以对着悬崖上的阴风,把我当做朋友。
可即便如此,我依然高兴,毕竟百年来,,我最怕的,也是孤独。我默不作声,却悄悄落下一颗枣子,本以为他会立刻吞食,谁知他却慢悠悠地向我道谢。
我还记得,当时他认真的神情,他说,他今日吃了我的枣,这条命就是我救的,他愿意在自己回家后,给我一片沃土,让我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漂亮的庭院里,享受最精致的照料。
他说那个院子,有青草披地,有渠沟闪光,有雕梁画栋,有亭台楼榭,只是,他笑了笑,看向我的目光染上几分思念,耳畔悄悄浮上一抹红晕。
他说唯一缺的,就是一个漂亮的美人与他作伴。
可我不想要什么大庭院,什么下人,我只想要他能够陪在我身边,因为那一刻,那个衣着破烂却阳光澄净的他,已经可在了我的心里。
所以,我以为,他嘴里的那个姑娘,是我,可惜,那个姑娘,是他的青梅竹马,叶言。”
茕惜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之中,无悲无喜:
“当年的晋州内乱,护国公苏战凯奉命捉拿反贼,战败,被敌军逼进断生崖,全军覆没,最后仅他一人生还。”
李如月嗤笑一声,仿佛嘲笑茕惜多此一问,又仿佛嘲笑自己生而多情,目光,越发悲凉:
“不错,我知道,可笑的是,我后来才知道。
若是知道他心里的那个姑娘不是我,我又怎会,不顾一切随他奔向晋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