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司空逄蒙率大军进驻北海,便纵容部属烧杀抢掠。顷刻间繁华都师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少昊兵掳男充役,霸女为妓。弄得百姓们生别死离,叫苦不迭。
大街小巷到处唤儿呼女,呼天号地。放眼望去,遍地尸骨戚戚、残垣断壁。
一时市无商贾,居难安所。
翌日北海正阳殿点卯,百官礼毕。
逄蒙立于王座前大笑曰:“吾道北海城如何坚固,竟这般难堪一击。”
沧阳虎出班奏曰:“启禀司空,属下有事上报。”
(注释:沧阳虎,七十二地煞星之地杰星。)
逄蒙曰:“将军道来。”
沧阳虎曰:“北海王忽之女昶莺,藏匿后宫不及逃遁,被末将拿住,现拘押殿外,请令定夺。”
逄蒙忙飞奔阶下,大喜曰:“快快有请。”
沧阳虎大呼曰:“左右,带北海王之女昶莺!”
少顷,四校尉引一妙龄女子入殿。
逄蒙定睛细看,只见女子乌丝云叠,风髻露鬓,生得煞是好看。
有霖江南《美人赋》曰:
螓首娥眉眸生水,桃腮杏目樱点嘴。
领如蝤蛴凃凝脂,肤似温玉染红晕。
娇滴滴柳腰轻摆,俏袅袅芳香四溢。
怜兮兮皓腕慢抬,轻盈盈馨风迷离。
金莲翩翩醉海棠,柔荑落落沐花雨。
不亚天女落凡尘,更赛嫦娥下玉虚。
众将皆看得目瞪口呆,哑然无语。
昶莺款款万福,口曰:“臣女昶莺,拜见司空老爷。”
声仿莺歌,气若吐兰。
直把逄蒙唤得是筋酥骨软,血脉暴涨。只觉耳热眼跳,不知如何才好。
执事官耳语曰:“司空老爷,司空老爷!”
逄蒙如大梦初醒,言曰:“平身!”又令曰:“左右,搀公主至御仙宫歇息,好生伺候,不得有误!”
昶莺别礼曰:“多谢司空老爷。”
两女侍左右挽住公主,退出都师殿。
逄蒙忙曰:“传本座令,北海王府满门上下,任何人不得骚扰,违令者立斩!所拘押者,悉数释放,并加官进爵,赏金赐爵!”
尔后,率大小将领至东阳殿设宴庆贺。
大将诸怀待百官退去,进前施礼曰:“敢问元帅,何时将北海王之女押送赤焰宫?”
逄蒙见到昶莺后,被其娇容倾倒,早有留纳之意,闻听笑曰:“此事吾自有主张,将军勿须挂心。”
诸怀曰:“陛下怒发大军,止为此女。若司空执意瞒报,岂非有违上谕?”
逄蒙大怒,叱曰:“本帅奉命执掌北海,自晓得孰轻孰重。尔不必多言,与吾退下!”
诸怀只得讪讪施礼,悻悻离去。回府便修书一封,着校尉连夜送往赤焰宫。
逄蒙当夜便滞寐御仙殿,成就鸾颠凤倒之梦。
然昶莺并未寻常女子,闻知父王被禁少昊天牢,母兄踪迹全无,生死未卜。遂心头埋下一计,曲意迎合。
自此二人朝朝行云,夜夜承欢。以使政事荒废,奏疏堆积如山。
乃至甘山关守将波渊书信抵达,仿如石沉大海。
次日逄蒙心血来潮,与众将出城狩猎,
惟诸怀生性直爽,忠贞不二。见司空竟把昶莺占为己有,呈现凶兆,也知人心天道,俱有叛离之兆,心中沉闷积郁,咄咄蹉叹。窥观满朝文武,三军将士,俱人人不齿,暗地怨责。正无计可施时,得此良机那能放过。遂趁隙中途悄悄返回城内,率数十位亲信校尉,径冲内寝。
御林军守卫那敢阻拦,旋敷衍旋急遣快马报于逄蒙。
且说诸怀冲进御仙宫,大呼曰:“速将北海王之女交与本座,挡者格杀勿论!”
这一声骤喝,登时唬得昶莺心惊胆颤,忙施礼曰:“将军何事?”
诸怀曰:“收拾妥当,本座即刻带汝前往赤焰宫。”
昶莺定下神来,娇言曰:“奴婢已与老爷有夫妻之实,乃司空之妾,怎能抛夫舍家,弃而远去。”
诸怀腰间拽出佩剑,冷笑曰:“若不遵从,定教汝身首异处!”
御林军校尉见状,忙进前止曰:“将军万万不可,元帅临行吩咐,命吾等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擅闯。倘返宫未见公主,属下真真吃罪不起!”
诸怀大怒,厉声曰:“尔等听了,本座奉陛下敕令,押送罪臣之女还朝,谁敢阻拦!”
御林军校尉持剑护住公主,躬身曰:“既如此,请将军枭去属下首级罢。”
正争执时,忽听门外大呼曰:“本将在此,谁敢放肆!”
众人回头瞧去,却是沧阳虎率部赶到。
诸怀大叫曰:“某乃敕封先锋大将,汝乃小小一个帐前营官,胆敢阻拦,立斩不赦!”
副将瀚于丞施礼曰:“诸先锋且息雷霆之怒,吾等奉命保卫王城内宫安危,焉敢有失,望体谅则个!”
(注释:瀚于丞,三十六天罡星之天勇星。)
诸怀大呼曰:“逄蒙忤逆欺君,私纳犯官之女。某已上奏天听,彼时尔等罪责难逃!”
瀚于丞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况逄司空乃御封三军元帅,更忝为北海武德王,所辖都师大小政务,皆可自行处置。量区区一个犯官女子,又当如何?”
诸怀曰:“休要啰嗦,闪过一旁!”仗剑直抢。
沧阳虎曰:“本将在此,容不得尔猖狂!左右,拿下!”
只见门外呼啦啦奔进数百御林军,亮出兵刃,把诸怀等围了个水泄不通,双方战作一团。
顷刻间,亲信校尉俱被御林军斩杀。
诸怀知势不妙,忙祭起缚龙索,大呼曰:“赫赫阳阳,现天神光,风火雷霆,守护吾旁,违奉命令,立斩不祥!急急如律令,捆!”
遂闻噗通一声,沧阳虎栽倒在地。
这厢瀚于丞挥剑迎面劈来,喝道:“飞羽兵何在?”
数十个御林军闻听,取弓拉弦!
诸怀气急,慌横剑格开,遂手探怀中,欲复使宝贝。孰料摸索几下,空空如也。方知适才匆忙,缚龙索遗落府内。
瀚于丞见状大喜,高呼曰:“他已无甚宝贝,快快拿住!”
诸怀只得掐诀念咒,借风遁逃出北海王宫。
且说逄蒙闻讯快马赶到,疾奔御仙宫。
只见昶莺软卧龙榻,泪眼微眯,强启樱唇,弱吁吁唤曰:“大王,真真吓煞奴婢了!妾身昨夜自与老爷一番恩爱,早已心无旁骛。甘愿长侍左右,永效于飞之乐,生而同衾,死亦同穴矣。孰料冥冥中定数使然,竟遭此厄劫。奴婢敢请大王,将罪女遣往赤焰皇宫,献于陛下,如此方解老爷之祸也。只是从此老爷需多多保重,勿以奴婢为念!”
逄蒙连连摇头,俯身言曰:“爱卿哪里话,俱怪本王查察不明,让汝受此惊吓,几欲失去美人。”又令:“左右,今后但凡闯宫惊驾者,立即斩首,毋须禀报!”
诸怀去时,已虚空收回缚龙索。
沧阳虎醒来,直恨得咬牙切齿,施礼奏曰:“启禀大王,那诸怀率部犯上作乱,擅闯内寝,余部已被末将斩杀。止诸怀一人,逃出北海城去了。”
逄蒙大怒,令曰:“尔速领五百飞骑军,将贼厮拿来。本王要教他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沧阳虎领命,并瀚于丞遂率三千铁甲兵出城。
堪堪赶约数十里,行至一处岔路口,见前方雾气沼沼,山林摇曳。
沧阳虎曰:“瀚将军,莫如暂把人马安札于此,各领数十名精壮校尉,分头行事。”
瀚于丞颔首曰:“此意可也,倘同老弱士卒行军,恐日行难逾五十里,终非无功而返。”
议毕,二人安下营寨,各领精壮校尉数十名,分头赶去。
话说诸怀借风遁来至一座大山前,方按落云头。
便听背后唤道:“诸将军慢行,属下来也。”
诸怀回头循声瞧去,却是大将姏岢沓。便冷笑曰:“姏将军,汝可是奉命捉拿本先锋乎?”
姏岢沓曰:“将军误会矣,倘属下奉命拿人,焉能只身独往,妄丢性命?”
(注释:姏岢沓,三十六天罡星之天雄星。)
诸怀曰:“汝意何为?”
姏岢沓施礼曰:“属下仰慕将军忠义,故特追随!”
诸怀叹曰:“逄蒙忤逆陛下,定遭天谴。如今前抵关隘,后有追兵,奈若其何?”
姏岢沓笑曰:“绕过此岭,乃甘山关境界。属下探知,五日前已被南海洛谟莨率部占领。天下既无安身之处,何不屈尊相投?”
诸怀思付良久,忽仰天长啸曰:“罢也,吾不负人,奈何人不容吾!一切皆定数也!”
忽听喊杀声四起,有将喝道:“叛贼,汝往哪里逃?”
诸怀瞪目细观,看罢不由大怒,大呼曰:“投南海正愁无礼可献,来得恰好。今不杀汝,妄为大丈夫!”言罢,仗剑直取。
姏岢沓亦仗剑大呼曰:“沧阳虎,纳命来!”
沧阳虎见二将凶神恶煞扑来,急催胜遇大呼曰:“风!”
(注释:胜遇,飞禽也。《山海经·西山经》云:“胜遇,鸟也,其状如翟而赤,其音如录,见则其国大水。”)
数十精壮校尉蜂拥上前,刀斧交加。
诸怀祭起缚龙索,大呼曰:“赫赫阳阳,现天神光,风火雷霆,守护吾旁,违奉命令,立斩不祥!急急如律令,捆!”
沧阳虎应声坠骑,栽倒尘埃。
姏岢沓忙谓校尉大叫曰:“尔等且住,闻某一言。那逄蒙犯上作乱,擅纳罪臣之女,倘陛下得知,定诛其九族。尔等乃奉命行事,实无奈之举。若幡然醒悟,尚为时不晚矣。”
众校尉闻听面面相窥,随即抛下利刃,伏地叩首曰:“属下知罪,愿听先锋官吩咐。”
诸怀令曰:“把沧阳虎押上来!”
沧阳虎行至面前,噗通跪倒在地,口称:“末将大错,乞先锋官饶命!”
诸怀曰:“汝忤逆犯上,助邪为恶,岂能容耳,左右,立斩之!”
有校尉擎起五尺钢刀,自脖颈横削而过。
沧阳虎一缕魂魄冉冉升起,晃悠悠飞向昆仑山去了。
且说瀚于丞追出近百里,仍踪迹全无,只得率部原路返回岔路口营寨,正掘灶造饭时。
忽有校尉来报:“启将军,沧阳虎已在甘山关前被诸怀斩杀!”
瀚于丞唏嘘不已,次日率部返回北海都师。
这日午时,逄蒙龙榻寻欢。
昶莺曰:“大王,奴婢有本要奏。”
逄蒙搂其臂膀笑曰:“美人乃上界九天玄女下凡,焉能同凡间俗臣般奏本?如今本王已立汝为正宫娘,有何事但说无妨!”
昶莺娇声曰:“那诸怀犯上作乱,擅闯内宫。又把大王爱将沧阳虎枭首,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其内眷不及逃遁,俱居北海。吾闻其妻飞龙氏朱婔能歌善舞,且天姿国色,何不纳容后宫,以承大王天恩。”
逄蒙曰:“本王有娘娘一人足矣,何将旁者放在眼里!”
昶莺喘吁吁曰:“妾身倘偶感微恙,大王岂不龙榻空闲。若得朱婔姐姐陪侍,奴婢方觉心安。”
逄蒙大喜,笑曰:“娘娘果然知书达理,本王就依卿之言。”令曰:“传旨,着飞龙氏朱婔前来伴驾!”
不一时,将诸怀之妻飞龙氏带到。
朱婔款款施礼,言曰:“奴婢拜见大王。”
逄蒙曰:“抬起头来。”
朱婔螓首缓缓仰起,水眸频频眨动。
逄蒙大赞曰:“实如娘娘所言,真乃瑶池仙娥!”
昶莺曰:“吾等皆知汝自小能歌善舞,特召进宫来赏玩,汝快起身舞上一回,莫教大王小窥矣。”
朱婔忙施礼曰:“遵娘娘令。”
遂罄乐叮当,笛筝合鸣。
朱婔随声起舞,恍若云霄仙子。
有霖江南《舞》赋证。
霓裳飘扬柔丝飞,裙摆妖娆玉带追。
杏目频眨仿星月,桃腮泛晕如花蕊。
腰肢折柳惹人怜,金莲蹁跹不染尘。
正是碧霄玄女降,犹似瑶池仙娥临。
逄蒙笑问曰:“娘娘何不屈尊一舞,以助兴致?”
昶莺忙伏席跪奏曰:“大王,朱婔歌舞,实在稀奇,天下女子俱不及也。何不趁此留置后宫,侍奉大王左右?”
逄蒙大悦,言曰:“娘娘之言甚佳,本王照办就是。”
昶莺忙叩首曰:“请大王安心享用,臣妾告退。”遂率众侍者施礼离去。
逄蒙下阶搀起朱婔,握手问曰:“汝之歌舞世间稀有,可愿留宫陪伴本王?”
朱婔唬得一跳,忙避开垂首曰:“奴婢惶恐,多谢大王美意。然吾早是诸怀之妻,焉能同侍二夫?”
逄蒙此时已心旷神怡,那容多说,便上前紧紧拥住,欲待用强。
朱婔挣脱开去,厉声叱曰:“妾闻仁君有道,宜摒邪而贵正,当远女色而近良贤,纳德义而远谄媚。如大王荒嗜酒色,强占臣妻,穷奢极欲,惟以奸言为用,淫乱纲常,岂不令天下人耻笑?奴婢斗胆,请大王改过前愆,莫沉湎于宫闱之情,毋怠荒朝堂之政,如此方可民心归附,天下所向矣!
昶莺掀帘而入,娇喝曰:“贱婢无礼,竟这般不识抬举,若得大王恩宠,乃尔满门福荫。汝却口出悖逆之言,辱及大王清誉。左右,推出去斩!”
朱婔冷笑曰:“吾知汝因父王被禁赤焰皇宫,母兄生死不明,大仇未报,方生恶计害人。然福祸加身,皆有天定。汝虽谗言佞语魅惑大王,宣吾进宫趁隙诛之,以报灭门之仇,弑亲之恨。吾怜尔孝思不匮,俱不怪汝。”复谓逄蒙曰:“尔大伦有乖,三纲尽绝!待天开眼,必遭雷霆之刑!”言毕,飞身撞向盘龙玉柱。
顷刻间倒在金殿上,瘗玉埋香。一缕魂魄离体,飘飘荡荡径往昆仑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