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皇上。此次西辽来人访问，老臣看来目的绝非是交流这么简单。”右丞周和文向前一步，躬身道：“臣认为应当驳回他们的请求，西辽王上次已经遭到重创，这样做也算是稳妥。”

楚帝坐在大殿正前方的皇位上，他俯视着朝上的诸臣，对此却缄口不言。

“不可。”

周和文皱了皱眉，看向了身边的楚靖岚，楚靖岚一身朝服，身姿挺拔，面貌俊朗，此时正一脸笑意地望着周太尉。楚靖岚笑起来很好看，只是在此时这个笑容显得极其不合时宜。

“贸然回绝西辽使者的请求并不稳妥。至于原因，你说呢，靖骁？”他忽然话锋一转，将话题移给了楚靖骁。

但楚靖骁并不慌张，他上前一步，道：“的确不稳妥。我大楚虽然在那场战事里战胜了西辽王，并且俘虏了西辽的王子，但是西辽王不会因为上次失败就有所忌惮。这两年来，他们看似风平浪静，不再搅扰我边境，实际上是在暗中练兵。这次突然派使者前来，恐怕目的是试探我大楚的兵力如何。”

“此时若是拒绝了西辽人的请求，必然给他们一个发动战争的机会。我大楚子民骁勇，不畏惧敌人，但是一旦战事再起，恐怕又是一片生灵涂炭。”

“那若是真的像三皇子所言，让他们探明了我大楚的底细后再挑起战争岂不是更要生灵涂炭？”周丞相依然不依不饶。

楚靖岚脸上依然挂着刚才的笑容，道：“丞相多虑了，说要接见他，有没有说在哪里接见，让何人接见。只是走个过场，派人以礼相待，晾他几日，再让他回去便可了。”

“臣附议。西辽王虽然勇猛，但是西辽地处偏僻，荒漠广布，而我大楚地大物博，繁荣无比，西辽虽然兵力能与我大楚匹敌，但上一次应该也吃了些苦头。这几次他们没贸然进犯便是例证，因此按太子所言，以此暗示他们一下也未尝不可。总是要比断然拒绝要稳妥。”

沈若灼一边说着，一边看了楚靖岚一眼，那一眼中的意味深长，令人难以捉摸。

“不错。”楚帝终于开口，声音稳重而洪亮。“和朕想的一样，那接待使者的事宜，便由尚书省去安排着吧。靖岚。”

楚靖岚躬身颔首道：“儿臣在。”

“尚书省的事情，由你监督，至于靖骁，你刚刚回来，就去协助太子吧。”

楚靖骁受命。

他听出了父皇声音里的疲惫，那是发自骨髓的疲倦感，即使如何掩饰，也难以瞒天过海。

其实他对这位九五之尊的父亲并没有多少感情，就像他对那位自幼离他而去的母妃一样。

说起来，他记不得母妃的长相，却能想象到雀台的潮湿阴冷以及母妃弃他而去背后的隐忍与煎熬。

楚靖骁知道梅妃身上有一个秘密，并且能感觉到，当这个秘密公之于众的时候会带来难以挽回的结果。但是他还是要弄清楚，哪怕最后轰轰烈烈的死去，也不能糊涂地活着。

.......

早朝过后，楚靖骁正打算回府去看看江怀瑾，却听见楚靖岚站在他的身后，以一种欢快的口吻叫了他一声。

“大哥。”楚靖骁看着久违的哥哥，也轻轻牵动了嘴角。

“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你这身装束了。一年不见，你都去了什么地方啊？”楚靖岚笑着问道。

“本打算周游列国，却不想半路遭人暗算，于是半路折返，回到郢城了。”楚靖骁并未提到江怀瑾的事情。因为他并不是全然信任眼前的哥哥，楚靖岚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的背后深不可测。

楚靖岚也明白三弟对他的提防，不过对此他却只字不提。

“没去见见向将军？”他问道。

楚靖骁像忽然被浇了热油的蚂蚁一般颤抖了一下，但他依然淡然道：“不必了。”

“靖骁，你知道我协助父皇处理政务这么久，最害怕看到的是哪两个字吗？”

“........”

“是大饥二字。因为我每每看到这两个字，就知道下面会有什么。”说到这里，他将手按在了楚靖骁的右肩上。“人在饿急了的时候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包括邻里之间的易子而食。何况，向凌是我大楚的将军，为了大楚，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这些话句句像是安慰，但句句都像刀子一样插在楚靖骁的伤口上。他曾经想尽办法从那场食人的噩梦里逃脱，但楚靖岚的一番话，又让他的努力付之一炬。

“我还有事，那先告辞了。三弟记得来尚书省处理西辽使臣的事情啊。”楚靖岚依然笑着，但那是在深宫里演了无数次的笑容，可以对任何人，可以不带任何感情。

言罢，他松开了楚靖骁的肩膀，一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