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阿鹤带着三人离开,大殿之内,终于彻底炸开了锅,不再隐晦地交头接耳。
“那个真是木长君?”
“据说常年闭关,足不出户。她怎么会到这地方来?”
“是英杰榜的那位?”
“那两个大陆人是什么来头?”
耳边听着大殿内众人的议论纷纷,枝春脸色阴沉地看着邱予几人离开的背影,沉声问道:“看清是谁放的技能了吗?”他环视了一周手下的几名组员,被他眼神扫到的都不自觉低下头,半晌没人说话。
枝春怒道:“你们不是把‘域’铺开了吗?感受不到精神力波动?连着两次,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得逞!”
面对他的训斥,下面有人张口就想辩驳,被身边人一拉,闭了嘴。招新组是为了招新大会临时组建的一个组,会被选进这个组的组员都是平日在各个部门表现优秀的人员,只看他们大部分人都会使用“域”,就知道精神力等级普遍在中上游。平时也都是受人尊敬的对象,哪受得了被人大声呼喝。但是一想到枝春的另外一个身份,就纷纷忍住了。
一名组员战战兢兢地说:“捕捉到了几股精神力波动,不是一个人,有人掩护那名土系异能者,不……不能确定……”又想起什么,“啊”了一声,“但是我们确定了木系技能‘无妄’的精神力来源,是他们中的那位木……木……”他大概是想起了最初赵立的问题,只是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一口血被枝春压了下去,我当然知道那个木系异能者是木长君,你跟我说这个有用吗?枝春只觉得心中一阵愤懑,捏紧了拳头,对邱予的憎恶又加深了几分。
带有木家家徽的人力车在空中平稳地飘浮着滑行,车厢倾斜三十度角,由太泠山巅向下方飞速前行。
木家的私家车不是天河镇的车行出租人力车能比的,只从外观的气派程度就能分出高低贵贱,尤其是被派来接木长君的这一辆。车夫是一名八级风系高级异能师,专供木家身份尊贵的人使唤。这种级别的高级异能师,放在大陆,都是可以作为家族的顶梁柱一样的存在,在家里面领着薪水,而不轻易抛头露面,更不会从事人力车夫这一行业。仅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异能协会和大陆在异能者资源上的差距。
车厢足有三米见方,装饰气派,贵而不显。装备有临时性的洗漱和餐饮用品,地上的毯子可以容五六个人并排躺下。两边是坐上去就很舒适的软座,邱予和方若天并肩坐在一处,对面是木长君和阿鹤。
几人上车后,足足有两分钟,车厢内一片死寂,没人说话,只能听到车窗外由于车速过快,摩擦空气发出“呜呜”的挂风声。最后还是方若天打破了沉默:“我好像说过,不想跟木家有任何的牵扯。”
木长君自从坐上车,身体一挨到车座上,就立时陷入了昏沉,闭着双眼不知是睡是醒,闻言也没有睁开眼。方若天基本已经能确定,这是一种特殊的修行方法。
“你知不知道,你一时举动,给邱予带来了多*烦?”方若天心细如发,没错过枝春看向邱予时,眼底的阴霾,“那个枝春,为什么会针对邱予?”
木长君仍然没有反应。方若天不知道她是装听不见还是真听不见,一旁的阿鹤没有办法,他是了解自家小姐的脾性的,只要进入了修行模式,就自动屏蔽外界,只得替她解释道:“枝春以前是木家分支家族一名长老的大弟子,后来被内荐到了本家这边,家主帮助他进了异能协会管理部,现在是食宿分部的分管,负责协会人员吃住事务。他在协会很卖力,他……”阿鹤斟酌了一下,原本想说他“好大喜功”,又觉得以自己随从的低等身份这样评价他不合适,“他觉得协会的老条例太死板,想在做出点个人成绩来,家主很赏识他,”他看了眼木长君,咬咬牙,“他是小姐未来有可能的夫婿之一。”
方若天心道,枝春这是把邱予当成情敌了,而且还不止是一个人的情敌。
“他肯定会给邱予找麻烦,以各种理由妨碍邱予进异能协会,你得把这件事找他解释清楚。”
方若天说的没错,只要木长君表个态,澄清误会,枝春没理由在一个无关紧要的新人身上浪费精力。
“这……”阿鹤为难。
木长君缓缓睁开眼,吩咐阿鹤:“通知协会,我以原职务作为代表出席招新大会。”
阿鹤一愣,十分意外,但对于她的话不会有任何质疑:“是!小姐。”
木长君是异能界的青年杰出代表,英杰榜排名第二,以她这样的成绩,在异能协会任个一官半职不奇怪,方若天猜测她大概能在招新大会上起到监管职能。
“那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就算招新大会上不出差错,枝春是后勤分管,以后肯定要频繁打交道,万一他小肚鸡肠,在吃住上做手脚,运气如果再差一点,被分配到枝春的部门,针对邱予,把脏活累活都分给他……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防不胜防,你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督枝春?”
木长君有些奇异地看了方若天一眼,似乎想说能干出那种事的是你吧。
“异能协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枝春真把精力用在这上面,协会先追责的肯定是他。”
方若天觉得澄清事实、消除枝春的误会是最简单的办法,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看来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师傅,麻烦停车!”
车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言放缓了车速,降落在半山腰上,回头朝车厢里望。
“走!”方若天招呼邱予下车,见此情形,阿鹤匆忙起身阻拦:“等等!”
方若天回过头,就见阿鹤面带焦急和恳切,望着他蠕动嘴唇,半天没说出什么来。方若天摇摇头,跳下车。
“等一下。”邱予忽然叫住他。
阿鹤是个有行动力的随从,也是个聪明人。他只比木长君大了八岁,等于是陪着她一块长大的,即使是木长君闭关修行期间,他也会陪侍在外。他能了解木长君的心思,有时候也敢代替她说一些话,做一些事,比如他说枝春是木长君未来有可能的夫婿。
比如他出声阻拦,他不是对方若天说的,他其实是叫住了邱予。
木长君的青春年岁里,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修行上。每次闭关短则几周,长则两三个月、一年半载。闭关结束后出来与亲人朋友见个面,回头继续闭关。他何曾看到过她亲近一个异性?就是主动搭讪都很少见,在她眼里,就是有事没事修行,其他都是浪费人生。
他能看出木长君对邱予的不同。
就在方若天打算拉着邱予下车的功夫,邱予耳边听到阿鹤对他说:“小姐她很在乎你,能不能再多陪陪她?就算是一顿饭也好。木家已经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怕她一个人会撑不过来。你们救过她,有你们在,她心里会踏实。”
邱予惊讶地看着他,阿鹤眼里透出恳求和期待。再看两旁,方若天和木长君都微微皱眉,显然没有听到阿鹤说话。
阿鹤是只对着邱予一个人说的。
用技能将声音收束成线,传递给指定的人,不让声音向外扩散,只让某个人听到,这是一种传音的技能。
作为随从,他愿意为小姐争取一些人和事,也并不需要让她本人知道。大小姐没什么感情经历,感情上的事,她很懵懂,而且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那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没发觉,但阿鹤看出来了。
如果什么都不做,让他们就这样走了,或许……也就是这样了吧。这是阿鹤当时心里唯一的念头。
邱予不知道阿鹤心里的想法,但他始终惦记着木长君不为人知的伤势,现在阿鹤这么一说,他越发担心起来。邱予不是随便替人做决定的人,他犹豫着问:“离招新大会还有十天,我们时间够用吗?”
方若天皱着眉不赞同:“木家不是一个小家族,它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就妄图踏足到一个本土的庞大家族里,想过后果吗?”
虽然邱予和他相识时间短暂,但是方若天身上的人格魅力是很强烈的。他机智、果断、见多识广,好像没有什么难题是他解决不了的,他有着邱予身上没有的特质。但是在和木家人接触、去木家这件事上,他一直在推拒。
“你到底在怕什么?”邱予疑惑道。
方若天瞬间哑口无言。
方若天不是邱予,他是带着使命来到异能协会的,而且几乎承载着民族最后的希望。也就是说,如果他都没辙了,那么大陆就会暂时放弃攻克这项课题,不会再投入了。
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冒然与木家有所牵扯。生源神木不是一般人能够掌握的技能,想要正面囚禁木长君也不容易,如果真的是木家出了什么状况,他绝对不愿意掺和进去。
他怕任何一点小的失误,导致整个大结局出现变故。
但也正如邱予所问,他到底在怕什么?他怕什么?!他是讨厌麻烦,规避麻烦,但从来不怕麻烦。
有了麻烦,解决就是了,有什么可怕的?
有时候方若天也很奇怪,邱予虽然年纪小,身上却好像有着寻常人没有的超脱气质。很多时候,他不闻不问,却好像已经看透很多实质。同一件事,方若天会翻来覆去确保万无一失,邱予却好像不会计较得失。这种气质不是表面的,也不是修炼出来的,就像是经过世世代代的滋养,从出生那一刻就伴随着骨血而生的。
命运让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相遇了,方若天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他被邱予一句话定在了原地,是的,没什么好怕的,不是还有你呢吗?
“其实,这件事,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木长君微微一叹,打破二人间的僵持。“木家掌握了‘生源神木’这门禁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