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下，是宽阔的平原，向两旁望去，竟有些望不到边际。路灯高悬在道路两旁，有如两条没有尽头的直线，指向远处，道路中央，有被人踩过的鞋印。

向头顶上看，是布满了点点星辰的穹窿，整个天幕是黑的。向一侧看去，从天际不停地洒下白银般的瀑布，落入平原的尽头。从三人所在位置听不到瀑布倾灌而下的声音，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

旷野无垠，让人有种不知置身何地的错觉，只觉得一股苍凉静谧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一次来的人，都会被这样的超自然景观所震撼。

邱予自从离开永安岛，来到大陆，就不再知道什么是新奇了，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和他在书上认识的世界完全不同。

邱予似有所感，低下头，发现颈中戴的项坠像是被人擦拭一新，亮晶晶的，微乎其微地闪着光。不知是什么原因，自从进入这个地方，项坠就在微微闪烁。邱予把它握在手里，这其实只是一枚最普通的玉坠，绿意通透晶莹，任谁看了都能看出是块上乘玉。它会闪烁，肯定不是玉坠本身发光，而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枚对他来说是护身符的玉坠，他戴了十年之久，从来没有过异象，自从到了大陆，就频繁地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

一次是在遇见青子衿后，一次是在天河镇旅馆里，然后就是现在，项坠都出现过同样的闪烁。

是玉坠有了灵性，想要表达些什么吧？邱予默默地想。

“这是空间通道。”旁边方若天突然感叹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邱予感觉到手中的玉坠有一丝温热，传递到他手上时，心里涌起一阵浓浓的悲伤。他大吃一惊，为什么会这样？

“没错，十九年前，灵天以一己之力开辟出来的，连通了协会和大陆两大空间。”身后不远处的木家女子接口说道。

“‘灵天之后，再无空间’，以前我在书上看见过这样的评价，那时候还不以为然，现在算是体会到了。建立通道连接两个空间，还能维持二十年不坏，现在整个大陆都找不出一个人能做到这种事。”能当得起方若天这样高的评价不容易，他忽然脚步一顿，面色古怪地回过头，望着两三步之外的女子：“你怎么还跟着我们？马上就到异能协会了，我可不想被人看见我们和木……”方若天话没说完，一下顿住，目瞪口呆地看着后方木家女子身子一软，像是体力不支一样倒在地上。

见她一声不响地倒地不起，邱予也是吓了一跳，两步到了她近前，想去扶她，结果女子一伸手，拽住他的衣角，随即就闭上双眼，昏了过去。

“醒醒！醒醒！”邱予喊了她几声，无奈她根本听不到，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手里仍旧死死抓着邱予的衣服。

方若天眼角一跳，预感到先前那一幕又要上演：“别管她了，她这是装死，等一会她自己就醒了。”他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要专心复原精神力，否则，回去可能没法自保”，若有所思。在他看来，她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恢复精神力。

这些年来，大陆异能者使用的精神力修行方法一直是最普及的《炼神七法》，然而异能协会掌握着更多高端的精神力修行法门，大陆久窥而不得。木长君是异能协会空间里数一数二的青年高手，五年前就已经是精神力九级，实力深不可测，如果她真是木长君，那她身上一定掌握着玄妙的修行方法。看她之前恢复精神力的速度之快，就可见一斑。

邱予打量四周，只觉得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空旷无人，黑灯瞎火，就是身边有人他都觉得阴森森的，跟方若天商量：“要不还是再带上她？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万一又遇到宋树才怎么办？”

方若天暗道一声麻烦，不情不愿地过来，结果木家女子手仍然紧紧攥着邱予的衣服不松手。

“还是我来吧。”邱予背起她，和之前一样，她的重量还是比想象中的轻，不至于轻若鸿毛，但是相对体型偏瘦的邱予来说，刚刚好。

这条连通着大陆和异能协会的空间通道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长，一眼看去仿佛消失在遥远的视野尽头，给人不知终点在何处的错觉。

仅仅半个多小时以后，两人脚下的地势骤然变幻。

前方的路面越来越窄，仅仅两米多宽，早已经没有了起初的宽阔。往前只能容两人并排走过，再往前，就只能一人通过。再继续往前，已然没了路！

这并不是视觉上的近大远小，而是宽度真正在大幅度缩减，从上方俯瞰，会发现这条通道呈一个大弧度的扇形。

两人现在就站在扇形的圆心位置，再往前一步，就会掉到深不可见的虚空中。

“确定我们走对了路吗？”方若天也出现了少有的慎重，

邱予同样望着眼前四周无尽的夜空，他记得老店主说过一条路走到底，现在已经是走到底了。

眼睛看不到路，还可以使用异能手段。方若天分出一道精神力，虚空中的火元素受到牵引，向着他汇聚，火红的星芒聚成一簇，顺着精神力的指引，向前方试探。精神力指引着火光向前移动，结果，火光就在两人的眼前一点点消失了，仿佛被虚空吞噬，而方若天的精神力并没有感知到任何异常。

精神力比人眼更能捕捉到真实，人眼会有盲区，精神力不会，它能够传达给人的是最直观的感知。可是方若天没能感知到任何出路，而火元素却消失在前面的虚空里了。

“这是……”

精神力和元素不同，精神力是一种没有实体的力量，而火元素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两人再往前走，很可能像火元素一样原地消失。

“风苟不会把我们往死路上引吧？”对于未知的东西，方若天着实有些谨慎。

邱予顺着火光消失的方向，凝视着前方的虚空，眼神十分专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光晕，十分黯淡不清晰，这些光晕有的是静止的，有的在缓慢移动。

这重复的一幕再一次出现了，这意味着什么，他再熟悉不过了。

“前面好像有很多人。”

“是异能协会，看来没错了。”方若天原本还抱着犹疑谨慎的态度，可他一听邱予这么说，就非常确定，好像他身上有着某种能令人安心的气质，这种安心不是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神秘和强大带来的，而是其他一些内在的东西。

“跳吗？”方若天望着脚底下。

邱予点了点头。

两人相互对视，不约而同看向身后来时的路。

黑暗的星空下，广袤的土地茫无涯际，空旷无人，从夜空向下是一片混沌，仿佛无数云层气层接天连壤，翻滚腾挪，夹杂着万千气象。

遥望着这片可以称得上是神迹的景致，方若天在心底发誓：我一定会回来，到时，这道空间入口的大门永远不会再关闭，这条空间通道也会热闹非凡，我一定要让异能协会对大陆永久开放，不，是合二为一。

在他旁边，邱予紧了紧肩上的包袱，那里面是青子衿的骨灰。他在心里默道，青姨，我一定会替你完成心愿，然后，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

两人站在路的尽头，再次互相看看，并肩向前一步，落进了虚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