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薇娜回头看时，正好与他的眼神对上，四目相对，盛年曜有那么一刹那，感到恍惚与眩晕。
“打扰了，缇薇娜。我是盛年曜。”
她脸上没有表情，只轻轻点点头。
“我是一夜香的老板。”
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将头转了回来，开始沉默地摘下她头发上繁琐的饰品，自顾自地整理梳妆台上凌乱的物什，完全不顾及盛年曜尴尬的处境。只是盛年曜是个商场老手，什么大场面都见过，这种旁若无人的局面以他这些时日对缇薇娜的了解他是可以应付得来，只是真正面对这位冷若冰山的女子时，他还是有些受伤，平日里呼风唤雨纵横商界，哪个不对他客客气气，点头哈腰，只是一个小小歌女，还是在自己的地盘做事，竟如此无视他的存在，着时令人气愤，但他转念一想，若果她与平常女子无异，怎么使她的周边成为一个大磁场，自己不知不觉被吸引了来。可见，她的这份与众不同，与其拒人与千里之外的秉性，正是她独特的魅力所在，也是她在一夜香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缇薇娜小姐，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来告诉你，你今天唱的这首歌，从没有人敢在这种地方演唱，你真是胆大包天。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缇薇娜已经将东西整理完毕，她径直站起身，走到盛年曜面前，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麻烦你告诉我，这种‘地方’，是哪种地方？我们在这里辛苦赚钱，努力生活，难道有罪吗？若真如你所说，那么在这种‘地方’跟我一起合唱的那些人，岂不是也有罪？而每天来这种‘地方’听我唱歌的‘你’，也是罪上加罪了？”
盛年曜在心里暗自惊了一下，果然这女子说话一针见血，咄咄逼人，从不给人留半点面子跟余地，只是仍不动声色道：
“请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想作为一夜香的老板，我有权利也有义务对手下的工作人员提出建议，并且？？？？？？”
盛年曜咽了下口水，诚恳地看着她：
“我也没有轻视这个职业的意思，毕竟，如果你们不被尊重，每天来听你唱歌的那些观众，岂不更不值得被尊重了？包括我。我并不想被不尊重，所以，我尊重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
缇薇娜半天没有说话，看他的眼光变得柔和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大家都说你名士风流，今日言谈，果然不拘一格，非同凡响。”
盛年曜微微一笑，内心略有欣喜：
“彼此彼此。既然你已下班，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缇薇娜面有犹疑，盛年曜察言观色：
“你放心，我一点恶意也没有。既然不方便，那我也不勉强。我吩咐林经理帮你叫个黄包车。”
盛年曜说罢，对她微微颔首，转身开门欲离去，忽而扶住门把手，又回头：
“你的员工信息上一片空白，我能否知道你的原名？”
缇薇娜低头，轻轻摆了摆头。
“对不起。”
“没关系。明晚我会再来听你唱歌。”
盛年曜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头敛目，只可见她额前刘海，与微微翘起的鼻头。他收回目光，关门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盛年曜发现，自己完全被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吸引了，她的磁场效应确实是空前绝后。她只要一上场，那种巨大的气场似乎如影随形。她越是扑朔迷离，盛年曜就越感到好奇，他开始在脑海里幻想一出安娜？卡列尼娜式的故事构架，并将缇薇娜推进那个框框中，一个上流社会的贵妇人，爱上一个年轻的军官，他们不顾社会伦理的反对在一起，却因为现实的残酷而分离，最终，军官上了战场，而她远走他乡。也或者，是像简？爱那样，贫穷的生活磨练了她的意志，使她看上去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高贵，总而言之，她一定经历了一段感情的创伤。盛年曜知道，她的眼神常常带着一种凌厉而凄凉的情绪，凌厉的是她的自尊，凄凉的自然是她的过往和现实。
有时她在台上唱歌，盛年曜在台下与生意上的伙伴交流，他会有种强烈的罪恶感，仿佛一心两用对缇薇娜是种莫大的不尊重，但是他又有些气愤，因为缇薇娜总是镇定自若地唱她的歌，她愿意唱的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首，观众却仿佛怎么也听不腻，他坐在台下，每每想着，他完全是为她而来，却连一个眼神的爱抚都感觉不到。但是他又生自己的气，他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因为上次在后台与她唇枪舌战了几句，怎么脑海里总是想起她的样子来，这算什么，单相思吗？想他一个堂堂大老板，坐拥数十万元的资产，想嫁给他给他当大奶二奶三奶四奶的人排着十里的长队，自己却偏偏对一个歌女着迷，更何况这歌女连正眼都未瞧他一眼，纯粹的自作多情！
盛年曜这样想着，当面装作无动于衷，背后开始调查她的身家背景，虽然他知道，这不是堂堂君子作风，但他就是没办法，认识她时间越长，就对她越是好奇，怀着一种隐隐约约的罪恶感，他慢慢走近她，私下也问过人事部，为什么缇薇娜的档案上没有个人信息，人事部支支吾吾，说她来应聘时，确实提过这方面的特殊要求，要求不问她的身家来历，并保证不会因为这个给他们惹来麻烦，最终录用她，并应允她看起来如此不合理要求的，还是因为她在现场亮了一嗓子，并且很有自信地说：
“我会成为这个一夜香舞厅的金字招牌。”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这份自信，人事部经理铤而走险，结果也是两相欢喜。缇薇娜和一夜香，一夜香和缇薇娜，两者之间成为一个不可或缺的整体。盛年曜却开始担心，冥冥中觉得这个女子太不简单，她每一次的言谈举止，举手投足之间，仿佛在刻意隐瞒什么。最重要的是，她对于这份工作的驾轻就熟，不像是第一次，而是轻车熟路，重操旧业般，如果是这样，以她在一夜香创造的“缇薇娜效应”，她之前在别家歌舞厅也应该很出名才对，她变换各种名字，在各大歌舞厅流转，可能为躲避仇家，或者忘掉过去，才隐姓埋名。这样看来，盛年曜之前的暗中调查，寒川几乎所有的歌厅，舞厅，甚至地下场所，邻里的城镇，都毫无结果，也就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