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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 默认卷 第十二章

深夜醒来,红烛昏罗帐。窗帘被风高高吹起,有琥珀色的月光透过玻璃向室内偷窥,照着一地凌乱的影,荧荧然,凄凄然:半杯冷掉的咖啡,一支用了一半的口红,数个劣质香烟蒂,一张沉溺于情欲的脸,散发黯淡的光泽。

她从地上窸窸窣窣起身,把脚伸进红色高跟鞋里,茫然注视着房内的一切,夜露微凉,月光黯然,鞋子在脚上闪着红红的影,有些夺目刺眼。她在一片零乱中摸索着下了楼梯。楼梯已经老旧了,踩在上面摇摇晃晃,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越发显得突兀。很显然经过一夜的奔波,她的精力已明显不支,月光碎影参差不齐地折射在脚底,一抬头便可看到皓月当空,,忽然,她张大嘴巴,刘海垂下遮住了半张脸。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透露出无限惊慌和突如其来的不知所措。

楼下有隐约声音传来,是打杂的伙计,她循声向下望去,一群身强力壮的汉子,领头的却是个高高瘦瘦的老头,一眼看上去很精明能干的样子。她认出正是徐家的管家,伙计正哈着腰,谄媚地用手指着楼上,接着一群人向上面看去。她大吃一惊,绝不能让他们抓回去。转身欲上楼梯,脚上的高跟鞋适时脱落,发出巨大声响。徐管家忙喊:

“三少奶奶在上面,大家上。千万别让她逃了。”

人群如潮水般涌上楼梯。她更加惊慌,像受了猎枪惊吓的小鹿,攀着扶手一跛一跛径自狂奔。老旧的楼梯再也禁不起她这般折磨,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她即将迈上最后一阶时戛然而止,接踵而至的是木质断裂的巨大声响,她一脚踩空,像那只高跟鞋一样跌落至众人面前。我不回去。不要抓我回去。她凄厉的大叫,从地上狼狈地爬起,不顾身体的疼痛,神经质地抓住徐管家衣服下摆,披头散发一阵乱摇。

“徐管家,你明知道我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抓我回去??????”

她不停地重复着,好像只会说这两句话。

“三少奶奶,对不起,不要让小的为难,小的也只是奉命办事。”

徐管家无奈的看着她,曾经美艳绝伦让无数男人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樊家大小姐,醉红香舞厅的招牌花旦,如今的徐家三少奶奶竟沦落到如此地步,世事皆无常呵。想到这儿,不禁幽幽地叹了口长气: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这是三少奶奶的命。认命吧。”

若云颓然跌坐在地上,抓住徐管家衣摆的双手无力地松开,目光呆滞,泪痕已干。嘴里喃喃自语,是,认命吧。除此之外,还能怎样?

若云被带回徐家时天已微亮,雾气笼罩下的徐家大院此时一片混乱,家丁纷纭乱窜,每个人脸上都有难以抑制的惊慌和疲惫。大家都在沉默,然而这沉默的背后似乎有一种无可表达的神秘在空气里流动。像掩埋在冰山下的火种,无人知晓爆炸的前一秒将是何时。沉闷的脚步声更预示着一场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和假象。

气氛极其地古怪。若云被人押解着穿过大堂,从一段极其偏僻的回廊绕路而行,拐弯抹角走入一隅荒僻的庭院。杂草丛生,渺无人烟。若云抬头不经意地向中央望了一眼,一口废弃的古井顿时闯入她的视野:井好像已荒废多年,井口处已蔓延出丛生的野草几乎将井口遮掩住。井旁打水用的木轴还在,只是没有了绳索。一个铁皮木桶孤零零躺在旁边,身上生满了铁锈,依稀可以辨认。这是徐家最偏僻的地方,平常不会有人来,因为据说,这口古井曾经淹死两个女人,而且都是半夜时分。没有人看到她们是怎么死的。上一代徐老爷在世的时候有个服侍太太的丫鬟有一天莫名其妙投井,尸体到现在都没找着。接二连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徐家大少奶奶相继被抛入井中,都是在半夜,更诡异的是尸身像是受了诅咒,面目全非,无从辨别。这无疑给古井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氛。

忽然一阵风吹过,雾气已经消散,若云心里不禁打了个冷战。她抬头看看漫天暗沉沉密集的云,似乎预示了一场暴风雨的来临。但即使是在阴天,阳光似乎也要想尽办法的探出头来瞧瞧。而自己,也像被乌云遮掩住的阳光,在这门庭戒备森严的礼教之家,用尽气力才能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芒,而现在,伴随着丈夫徐亚群的死,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若云这样想着,心生怆恻,不由叹了口长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自己已认命,由它去吧。

若云在徐管家的押送下进入一间房,刚拾脚而进,大门在身后呯然合拢。若云四下张望,等到眼睛适应了黯淡,才看见正前方有一尊弥勒佛像,挺着大肚子笑呵呵地望着她。香炉里兀自燃着香。这是唯一的光源所在。若云心想,这里应该是个佛堂。怎么这样黑暗?房间里黑不隆冬,她摸索着在潮湿的地板上跪下,拜了一拜,诚心诚意的说道:

“佛祖在上,小女子若云,恐惊扰了神灵,特此请罪。望佛祖慈悲为怀,令小女子在此,共宿一宿。”

说完又一拜,随即起身,坐于角落。把身体蜷缩得像个虾米,因逃了一天,又累又倦。思想上又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没多时便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面是亚群的脸,一忽大一忽小,变幻莫测。身旁还跟着个红衣女子,低着头看不出容貌,只看到手里似乎抱了个包裹,猛一抬头,女子静静地瞅着她,眼睛里布满血丝,通红通红的,又似有话要说,无限怨恨中带着一丝凄凉。若云猛地翻身坐起,相同的梦境自亚群死后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但没有一次会让她这样的害怕。除了这一次。她知道,今晚肯定要有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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