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覃氏药堂。
落羽赶了马车过来,“王爷,良玉说宫里递了话出来,太后要见您。”
燕行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夜色,弯身上了马车,“进宫。”
青石板路在枣红马的铁蹄下发出一串串轻脆的响声。
直至马车消失在街头的一角,一抹瘦小的身影才从藏身的角落里缓缓的走了出来。
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她呢?
苏宬抬头看了眼如同泼墨的黑夜,一对寒潭似的眸子如同结了冰霜。
璟王,燕行。
生母原是侍候周太后的宫女,生下燕行还没出月便死了,燕行被当时还是皇后的周太后抱至坤宁宫养在膝下,今上宏祯帝对这个在自己眼睛皮下长大的弟弟很是看重。
苏宬因为祖母蒋老夫人与安太妃是手帕交,幼时常跟随祖母进宫,去得多了,总会遇上那么几回,一来二去,她便记住了璟王燕行。
昨天夜里,第一眼,她便认出了这位“沐大官人”,是大夏朝最尊贵的王爷,璟王燕行!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燕行会拒绝对她施以援手!
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她呢?
苏宬摇了摇头,认出和没认出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她还指着他替她屠尽苏春满门不成?
转身进了身后的小门,随着“吱呀”一记门扉轻掩的声音,门外和门里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覃氏药堂人员很简单。
除了覃偐和覃鸿雪祖孙俩,便是一个姓赵的老帐房和小童广白、广丹。
从前还是鹤庆候夫人萧苡宁的时候,便时常听闻比起覃偐,覃鸿雪似乎更受盛京达官显贵家人的欢迎。到不是覃鸿雪的医术更为精湛,而是听说这覃鸿雪有着惊世之容,倾城之貌。
这天一大早,苏宬便看到广丹手脚利索的打扫着东厢房的屋子,顺嘴便问了句,“要来客人了吗?”
“不是,是师父要回来了。”广丹说道。
“师父?”苏宬犹疑的问了句,“可是覃鸿雪?”
广丹重重点。
苏宬忽然就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些日子在小院里拾到的帕子荷包什么的东西。
“师父他不喜欢见姑娘,回头你避着点。”广丹说道。
“为什么?”苏宬讶异的看着广丹,“他不喜欢见姑娘,那他喜欢见谁?”
不知道为什么,苏宬突然的就想起时常出入覃氏药堂的璟王燕行。
燕行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别的他这样年纪的皇子,早已经妻妾满堂子女成双。可燕行却连个议亲的人选都没有。会不会是……苏宬脸上忽然就生起一种复杂微妙不可言说的神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广丹怔怔的看着苏宬,下一刻,却是皱了眉头,一脸不高兴的说道:“喂,我可提醒你,你别对师父有非份之想。你长这么丑……”
苏宬所有的旖思绮想,都被广丹这一声轻斥给打得烟消云散。
小屁孩说什么呢?
她又不是外面的那些花痴,见到个长得端正的男人就走不动路。还有,他竟然说她长得丑!她哪里丑了?她……苏宬才要出言教训下不知天高厚的小屁孩。
“师祖说了,师父的妻子,必须懂医术还得出身名门。”广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苏宬,摇头道:“你啊,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苏宬被广丹最后这句话,给深深的伤害了。
“小屁孩,你懂什么?说不定,你师父就喜欢癞蛤蟆呢!”
留下气得不行的广丹,苏宬哈哈笑着甩手走了。
三天后的黄昏。
覃氏药堂外停了几辆装得满满的马车,一个戴着葛色幕篱穿一身天青色斜领直裰的男子,悄无声息的从后角门进了小院。
一进门,男子便将头上的葛色幕篱一把揭下,长长的舒了口气,只是那口气还没咽下,身后突然响起“扑通”一声,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的跳了起来,气势汹汹的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
眼前的男子,是真正的眉目如画。眉眼唇鼻,无一不是精雕细琢的完美,美到极至已是雌雄莫辩,一管声音更是音质清越宛若玉石相击。
苏宬莫名的便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好像,她出现在他的眼里便是对他的亵渎。
也许潘安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师父,您回来了。”
广丹一阵风似的冲到了覃鸿雪面前。
覃鸿雪摸了把广丹的头,下颌微抬看向苏宬,问道:“她是谁?怎么会在这?”
“我是苏宬。”
苏宬将之前的一番说词重又说了遍,一边说一边留意覃鸿雪的态度。她早就从广丹那知道,覃鸿雪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广丹和广白二人!再说覃偐都让她留下了,覃鸿雪又怎么能反对呢?果然,苏宬的话才说完,覃鸿雪开口了。
“即是爷爷做主留下你的,那你就留下吧。”
“苏宬谢过小公子。”
覃鸿雪摆手,“你把爷爷照顾好就行,我这里有广白和广丹就够了。”
言下之意,不许苏宬插手他的事。
苏宬神色恭谨的说道:“是,我知道了。”
覃鸿雪不再看她,转身朝东厢房走去,天青色的袍衫在落日的余晖里,荡起一层鎏金色的华彩,恰似一幕浓墨重彩的江南烟雨图。
苏宬有一刹那的怔忡,果然美人便是美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似是感觉到了苏宬注视的目光,覃鸿雪突然步子一顿,苏宬一瞬回神,抢在覃鸿雪回头前匆忙离开。那样子,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覃鸿雪美到极致的脸上,凤眸轻眯,一抹凝重之色染上眼底,却是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