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滩烂泥一样半躺半坐在船仓里的苏宬,丝毫不在乎男子的傲慢无礼。
男子一边拧着湿透的衣襟,一边问道:“你去哪里?”
嗯?
苏宬坐直了身子,一脸奇怪的看着男子,“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泡在这乌溪河里,反而问我要去哪里?还是说,你其实是认识我的?”
男子瓷白的脸上绽起抹讥诮的笑,没好气的说道:“我认识的姑娘都是楼子里的,你是群芳楼的还是怡红院的?”
苏宬笑眯眯的摇了摇头,“我不是群芳楼的也不是怡红院的,我是……”
“沐大官人。”
一管娇滴滴软绵绵的声音打断了苏宬的话。
海棠颤颤瑟瑟的坐了起来,一抬头,对上一脸凶神恶煞看着她的苏宬,抬手揪着胸口便要喊起来。
“我是人,不是鬼。”抢在她惊叫前,苏宬说道。
“你,你,你……”指着苏宬,花容失色的海棠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转而看向船尾的男子,“沐大官人,她,她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的船上?”
沐大官人?!
苏宬深深的看了眼“沐大官人”后,自我介绍道:“我是苏宬。”
苏宬?海棠张着嘴,看看苏宬,又看看她的沐大官人,明显有点反应不过来。
恰在这时,一阵夜风吹来。
海棠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她抱了纤细的胳膊,对男子说道:“沐大官人,天快亮了,我们回去吧。”
“好。”男子点头,目光一抬,看向苏宬,“我们要回城了,你在哪里下?”
不管是萧苡宁的仇还是苏宬的仇,要报她们的仇,前题都是必须回到盛京城。
苏宬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也回城。”
听苏宬说她也要回城,男子淡漠的眸子里幽芒暗闪,却是稍纵即逝。
海棠拢着湿哒哒的衣裳,蜷缩在船仓里,目光怔然的看着漆黑的水面,不知道想些什么。
男子若有所思的睨了眼神色怔然的海棠,手中船桨轻点,小船悠悠然的沿着盛京城方向行去。
晨曦中的盛京城,星月相伴,让人充满遐想。
流花码头,已经杂七杂八的停了不少的小船,远远的还有高长几丈高几丈的花舫靠过来。
“公子。”
小船才靠岸,便有身材精壮长相方正的年轻护卫急急迎了上来。一眼看见自家公子抱着双颊赤红烧得迷迷糊糊的海棠,等见到跟在后面披头散发的苏宬时,顿时愣住了。
“马车呢?”男子皱了眉头,对怔忡的护卫说道:“把马车赶过来,送海棠去覃氏药堂。”
护卫连声应“是”急急转身,大步朝停在岸边的马车走去。
落后男子几步的苏宬在听到“覃氏药堂”四个字,眉宇间蓦然掠过一道喜色。
“哎,等等。”
她抓着裙摆一阵小跑,拦住了正要离开的马车。
“大胆!你不要命了?”护卫手里马鞭直直指着苏宬喝道:“还不赶紧让开。”
苏宬暗暗的翻了个白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沐大官人……”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打断苏宬的喊声,“落羽,你在干什么?”
“公子,有个姑娘拦在了马车前。”落羽说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男子寒冰似的声音隔着帘子响起。
落羽方正的脸一红,再不看苏宬一眼,手里马鞭狠狠挥下,“咴”高骏的枣红马扬蹄狂奔。要不是苏宬躲得快,立准给踩成肉泥。
“你……阿嚏,阿嚏……”
苏宬看着眼前飞扬的尘土,一咬牙,撒了脚丫子便追在马车后面跑。
一刻钟后,覃氏药堂。
年过半百的覃偐将写好的方子,递给自己的的小徒孙广丹,“照着这方子抓药煎了,让海棠姑娘服下。”
“是,师祖。”广丹接过药方退了下去。
覃偐转身往里走,屋子的东窗下,男子盯着手里的青瓷茶盏一脸的若有所思。
“王爷,可要诊个脉?”覃偐上前问道。
“不用。”燕行放下青瓷茶盏,指了身侧的位置,“坐下说话吧。”
覃偐点了点头,拾衣坐下,看了眼未动的茶盏,说道:“不过一个楼子里的姑娘,值当王爷这般为难?大理寺走一趟,知道的不知道的她统统都得交待了!”
燕行失笑摇头,事情真有这样简单,他还何必亲自出马使什么美男计!
去年冬天,御史丁敏和赵廷举报掌管税、钱、粮的户部侍郎郭兴勾结地方大员舞弊贪污,侵吞国银皇粮。案卷呈报到宏祯帝那里,宏祯帝震怒,令璟王燕行私下查证此案。
燕行查出郭兴将一份与地方大员来往的银钱帐本,存放在盛京城四喜楼头牌海棠手里,只要拿到这份帐本,这案子就算是铁证如山。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海棠对郭兴死心塌地,他花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去接近海棠,才稍稍撬开了海棠的嘴。昨天夜里,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中,谁知道……
“师祖,不好了,有个姑娘晕倒在我们店门口。”
广丹清脆的声音打断燕行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