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我不能死,救救我……”
苏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具身体的体质这么差,不过是泡了一夜的河水,竟然就病了。而且感觉病得还不轻!痛!痛!痛!四肢百骸如同被敲碎了一样痛!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先抬进屋里去吧。”
迷迷糊糊的,耳边响起一道苍老慈善的声音。
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看清问话的人。下一刻,她睁眼。
对上的却是一张如冷玉般淡漠疏离的脸,没等她有所表示,那张脸一闪而逝,而她,眼睛一闭,人事不省的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漫天星辰。
苏宬才一动,耳边响起道稚嫩的童声,“姑娘你醒了?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师祖有吩咐,只要你一醒就把你送回去,顺便把诊金和药钱一起结了。”
童子连珠炮一样的把话说完,便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苏宬,等她回答。
“我……哎呀……我头好晕。”苏宬一手撑着身下的榻,一手揉着涩痛的太阳穴,对怔忡不知所措的童子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这里又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
“我叫广丹,这里是覃氏药堂,你晕倒在我们店门口,是我师祖救了你。”
“你叫广丹,那是不是还有广白和广角啊?”
“没有广角,广白是我哥哥,他跟着师父出门去了。”广丹说道。
还真有个广白啊!
苏宬嘴角翕翕,半响无语。
稍倾。
“广丹,怎么办?我是来投亲的,不想亲戚却已经搬走了,带来的盘缠花光了,人又病了,这才会晕倒在你家店门外。”
广丹抓了把头上稀稀疏疏的两个小髻,转身跑了出去。
看着广丹跑远的身影,苏宬轻垂了眼睑,唇角噙起抹几不可见的笑。
覃氏药堂!
满盛京城的人都知道覃氏药堂的覃偐老先生擅妇科和小儿科,却没人知道较之妇科、小儿科覃偐老先生他其实更擅解毒。
覃偐本是太医院正五品的医正,宏祯十六年诊出孙淑妃的胎漏之症,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孙淑妃血崩而亡。按律,覃偐当斩,是周太后以覃偐擅解毒为由向宏祯帝求情,这才有了盛京城内的覃氏药堂。
得太后庇护,出入宫庭,长侍皇帝左右的覃老先生……苏宬漆黑的眸子里寒光闪闪。
“师祖,她说她是来寻亲的……”
耳边响起广丹稚嫩的声音。
苏宬收起思绪打起精神,看向门口的方向。
穿一身灰褐色粗布道袍的覃偐跟在广丹身后走了进来。
苏宬抢前几步,倒头便拜,“苏宬叩谢恩公救命之恩。”
覃偐看着跪倒在地,腰身却挺得像杆翠竹的苏宬,灰白的眸子微微一颤,脸上神色却是不变,做了个虚扶的姿势,示意苏宬起来说话。
苏宬低眉垂眼的站在覃偐面前,“好叫恩公知道,小女子也懂些药理,小女子想一边替恩公打理药铺,抵扣恩公的诊金和药钱,一边继续寻找亲戚。还望,恩公成全。”
话落,苏宬做势又要跪下。
覃偐花白的眉眼顿时拧成了一团,这是打算赖在他这了?
“诊金和药钱就算了,我再出些银钱,你从哪来,回哪去吧。”
苏宬猛的抬头,巴掌大的脸上,一对黑琉璃似的眸子溢满悲伤,“恩公,小女子家中已无亲人。恩公不肯收留,还不如白日里就让我死掉的好。”
感情他救她的命还救错了?!
覃偐老先生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没把他给噎死!
“师祖,要不就留下她吧。”广丹扯了自家师祖的衣角,帮着说情,“她可以给我们烧饭洗衣服,打扫卫生,还可以……”
苏宬顺着广丹的话,拼命的点头,表示她一定会是个尽职尽责的仆妇。
覃偐看了眼楚楚可怜的苏宬,良久,叹了口气,“那就留下吧。”
苏宬心头狂喜,才要说一番感激的话,覃偐却已经低头对广丹吩咐道:“师祖还有事,你找间空的屋子让她住,再把她要做些什么,交待她一声。”
广丹连连点头。
看着覃偐离开,苏宬的脸上露出抹若有所思的表情。
后院。
“王爷,你让我把她留下,难道你认识她?”
燕行挑了唇角,眉宇间露出抹兴味之色,“你不认识她?”
“我怎么会认识她?”覃偐一脸的不解。
燕行挑了挑眉头,“成国公府的大小姐,你没见过?”
“成国公府的大小姐?”覃偐错愕的问道,“她即是成国公府的大小姐,怎么不回成国公府?却找了借口赖在我这小药堂不走?”
燕行端着手里的茶盏略作沉吟后,缓缓说道:“三个月前老成国公夫人蒋氏突然进宫,退了大小姐与安太妃侄孙安信芳的婚事,当天晚上蒋氏突发恶疾卧床不起。便在半旬前,成国公府传出大小姐为老夫人祈福,失足落崖而死的消息。”
覃偐苍老睿智的眸子闪过不为人知的晦暗之色。
燕行的声音却仍在响起,“老成国公子嗣艰难,膝下总共才两子,嫡子苏煜前年开春暴病而亡,庶子苏春……”略一顿,唇角挑起抹弧度“他现在已经是成国公了。”
夏国实行的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世袭制。
苏煜膝下只得苏宬一女,他死之后,成国公的爵位按律便由庶弟苏春继承。
只是……
覃偐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说起来,这位大小姐也是个可怜人。”
燕行闻言默然无语。
宫里安太妃和蒋老夫人是手帕交,当日蒋老夫人执意退婚时,安太妃还以为是苏家嫌弃安信芳是嫡次子,另攀了高枝。待得成国公府发生连番巨变,浸淫深宫数十年的安太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此刻却已经是尘埃落定,蒋老夫人和苏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苏春却是走通了大太监杨园的路子,继承了成国公的爵位。
“这里必竟是盛京城,我这药堂又人来人往,她……”
耳边响起覃偐不无担忧的声音,燕行敛了思绪,打断覃偐的话,“先看看再说吧。”想到苏宬在乌溪河的那一番作为,“是苟延残喘求生还是凤凰涅槃,总要给她一个机会。”
两人又说了一些别的话,燕行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