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年代。
倘若苏宬真的被这男人抓住了胳膊,她是默默无闻的丑丫头还好,但一旦她恢复成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今天发生的事,便会是她一生洗不去的污点。
苏宬知道,覃鸿雪也知道。
所以覃鸿雪才会想要阻止,苏宬微垂的眉眼间生起抹凛冽刺骨的深冷寒意,唇角勾起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在男人手便要落在她胳膊上时,手突然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拂过男人的手背。
“哎呀,什么东西扎了我?”
一声惊呼响起。
男人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了过来。
男人黝黑的脸上生起抹羞恼之色,恶狠狠的瞪了苏宬一眼,抬手便要朝她抽去,却在下一刻,发觉,自己的胳膊却像不是他的一样,根本不听指挥。
“我……我的胳膊不能动了?”
男人抬头,目光怔忡的看向一起来的同伴。
但下一刻,突然的变化,使得他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
那只不能动的手,骨肉里的血脉突然纠结鼓起,像条蜿蜒游动的小蛇。
男人抓着如同被施了咒的胳膊,嘶声吼道:“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同伴同样面露狐疑惊愕之色,就连门里的妇人都忘了哭喊,一脸不解的看向男人的胳膊。
便在这时,覃鸿雪抢身而起掠过妇人,几步跑到苏宬身边,“你没事吧?”
苏宬摇头。
覃鸿雪似乎松了口气,才要开口,耳边却响起苏宬疑惑的声音。
“他是哪家府上的管事?”苏宬下巴微抬,看着李管事问道。
覃鸿雪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恰巧李管事也正朝他二人看了过来,四目相撞,覃鸿雪低低声说道:“是忠勇王府的人。”
真正的苏宬未必了解忠勇王府,但当了五年鹤庆候夫人无数次出入宫闱的萧苡宁,对忠勇王府却是耳熟能详!
当年太祖开朝立国,论功行赏。
忠勇王是众多公倾候爵中唯一世袭罔替的异姓王。
传言当年的忠勇王在太祖起事时,曾经日夺八寨,夜抢三关,单枪匹马,杀败前朝的大军,仅凭着随身侍卫十八骑便夺取了盛京城,前朝大军几乎被忠勇王一己之力打败。可以说,当时天下根本没有人是忠勇王的对手。
这一代的忠勇王李承泽有其先祖风范,只可惜勇猛有余智谋不足,宏祯五年南征古滇国时受伤致残,现在连大朝会都不出席,早已成了个富贵王爷。世子李胤岑更是个纨绔,整日里不是赏花玩柳就是斗鸡走狗。
这些事情不过是在脑海里一闪而逝,苏宬已经低声对覃鸿雪说道,“他来,是巧合还是……”
“暂时看不出来。”覃鸿雪知道苏宬想说什么,略一顿,继续说道:“静观其变吧。”
“要不要让广丹去趟璟王府?”苏宬再问道。
覃鸿雪默了一默,才开口,“不用了,那孩子既未施针,又未喂药,就是闹到官府也不怕。”
苏宬虽然不赞成,觉得这伙人来者不善,又多了个忠勇王府的管事,最好还是和燕行知会一声。但覃鸿雪这样说,她即便不认同,却也不会驳了他的意思。只想着,等会真的万一不对,还是要让广丹去趟璟王府。
覃鸿雪本来还想问一声,那男子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只是,没等他开口,喧哗声突然响起。
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过去。
“我……我……”
死死抓着自己胳膊的男人,突然七窍流血四肢抽搐的一头朝地上栽了下去。
这样的陡然而起的变化,便是连死过一糟的苏宬也被惊得失了反应。
她和覃鸿雪面面相觑,但也不过是一瞬的怔忡,下一刻,俩人几乎是同时拔脚朝男子冲了过去。
但就在她们动身的刹那,尖利的声音突然撒裂了寂静的街道。
“杀人啦,杀人啦……”
凄厉的、杂乱的、闹哄哄的声音如潮水般扑天盖地的响了起来。
苏宬和覃鸿雪被男人的同伴推搡着阻挡在外,不给他们丝毫接近口吐血沫的男人机会。
争执间,苏宬莫名的回头看了眼药堂外的街道,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突然回头朝雨水濛濛的街道看去。
外面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珠像是从天而降的百万大军,争先恐后的自天际而下。白哗哗的雨雾里,一匹通体乌黑的马拖着辆寻常的平头马车,停在不远处的巷子里,车夫穿着蓑衣,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车上,无视大雨倾盆。
“死人啦……快来人啊……杀人啦……”
耳边长短不一的喊声还在继续。
一道身影像阵风一样自苏宬身边掠过,冲进了雨幕里,站在大雨中嘶声喊着。
就在这时,巷子里的马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