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宗磐自北返途中见到墨染之后就一直心猿意马,而皇后生日宴上的再见更是让宗磐觉得墨染如同雨后海棠般娇艳魅人。当他得知皇后服了墨染开的药后身体初见起色,不由得喜从心来。玉盘看见他的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于是,她笑问宗磐道:“殿下可是在思量着让宋王的爱妾进宫服侍皇后娘娘?”
宗磐嘿嘿笑道:“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只要她能进宫,以后我就可以……”
玉盘笑眯眯地给宗磐泼了一头冷水道:“殿下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
“为什么?”美梦破碎的宗磐十分不解。
玉盘提示道:“殿下难道还不明白皇上的心思吗?皇上安排了殿下去做祭天大典这样的大事,难道不是对您寄予了厚望?殿下怎可将这样大好的机会让给别人?”
宗磐还是不明白,他反问玉盘道:“让给谁?我没有说要让给别人啊。”
玉盘只好跟他掰开揉碎地讲解道:“您要是让那墨染进宫服侍娘娘,就等于在娘娘身边安插了宋王的人,这还不是整天在提点皇上要遵从兄终弟及的女真祖制吗?”
宗磐一拍大腿道:“哎呀!要不是你提醒,我险些中了斡离不设下的圈套!好啊,他敢跟我玩儿美人计!真是太低估本太子的,本太子的城府了。”
玉盘趁热打铁道:“所以啊,殿下可千万要跟娘娘说,墨染不过是民间的赤脚郎中,给那些命如草芥的贱民治病倒还使得。可娘娘是千金玉体,身子娇弱,可比不得那些贱民们可以随便吃她的虎狼药。行医问药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可半点都马虎不得。”
宗磐挠头道:“可是她的方子有效啊,母后会听我的吗?”
玉盘笑道:“殿下才是娘娘的亲儿子呢。母子连心难道还比不得一个江湖郎中的歪打正着吗?只要殿下对娘娘好言相劝,娘娘一定会被您的孝心所动,肯定不会再用那个什么墨染来服侍了。”
宗磐点头道:“好。我懂了。可,可我还是想得到那个小妮子……”
玉盘笑道:“那还不容易。等郎君继承了大统,让宋王交出个小妾还不容易?”
宗磐大摇其头地咂舌道:“你说的轻巧,父皇身体那么硬朗,我啥时候才能继承大统啊?我总不能盼着父皇驾崩吧!等我继承大统那一天,那小娘们儿早就老了。”
“可那时候就有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姑娘在等着殿下了。”玉盘笑道。
宗磐叹息一声道:“好吧,也只好如此了。”
墨染自从随宗望迁出王府,就又开始重操旧业,更加努力地治病救人。皇后没有再召见她,她也不觉得有丝毫失落。毕竟,自己在家门口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再让她跑去皇宫给皇后诊脉,她都会有疲于奔命的感觉。随着她与宗望的感情伤口日渐愈合,两人在别院的日子过得倒也有滋有味。宗望十分倾慕中原文化,墨染又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两人可交流的话题就越来越多。可说的话多了,两颗心的距离就拉近了。
他俩经常会在阇提华香的香气环绕中,论佛经下围棋。最初,宗望对围棋并不是很懂,但经过墨染的讲解与点拨,竟也渐渐地通达了不少。加之他本就天资聪颖,悟性过人,没过多久,他的棋艺竟大有长进,会跟墨染打个平手。
此时,墨染正对着棋盘举棋不定,宗望也集中精力不敢怠慢。终于,墨染落下了棋子。宗望正要出招,墨染却急忙抢回刚才的棋子,道:“不对,不对,不是放在这里的。”
“不许悔棋!”宗望阻拦她。
“不是悔棋,是人家刚才没拿住,掉下去而已。怎么就不能捡起来?”墨染狡辩。她那狡黠可爱的样子是很少被人瞧见的。
宗望只觉得此时的墨染十分娇憨诱人,比起初次见到的强硬倔强,后来的委屈隐忍,现在这副模样才是她纯真天性的自然流露。于是宗望打趣墨染道:“我若让你一招你怎么谢我?”
墨染听他这样问,脸又不自觉地红起来说道:“大不了,一会儿你走错了,我也让你一步。”
宗望笑道:“我就是走错了也不会反悔。”
听宗望话外有意,墨染劝道:“你这又何苦,让一步海阔天空。”
宗望把余下的棋子抓起撒在棋盘上,他握起墨染的手说道:“我既没有退路,也不能让步。皇上为了平衡各方的势力,让晋王和梁王分别领兵出征。晋王本就掌握重兵,而且是景祖之后,他日也许会成为我的对手。而乌珠是我的异母兄弟,又岂知没有自拥之意。”
墨染摇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出身低贱,只知道花魁娘子的风光也不过几年而已。帝王虽然比娼妓不知尊贵多少倍,可是辛苦总是一样的吧。所以,若能从良从得好,其实是要比做花魁好上不知多少倍呢。你若执意如此,不如去和元妃娘娘谋划。她毕竟是旧辽的公主,总比我懂你,能帮得了你。你的江山我不懂,也不要。你若累了,我给你唱首歌可好?”
一句话竟让宗望感慨万千而默默不能言。
墨染清清嗓子,低唱着一首她改编过的曲子。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这妙音钻入了宗望的五脏六腑,他听得痴了,喃喃地说道:“君愁我亦愁,我喜欢的你却不喜欢。”
墨染劝慰道:“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就好,不用管我。反正,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早晚殊途陌路。只不过,既然暂时能结伴而行,那么就在同行时尽兴就好。”
“我不,我偏要让你跟我一直走下去。你去收拾行李吧。”宗望忽然开朗地笑道。
“啥?”墨染大为意外。
宗望拉着墨染下炕道:“去收拾行李,我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去哪里?”墨染好奇地问道。
“去开京。”宗望笑道。
墨染闻言很是惊奇,她问宗望道:“开京?你要去高丽?”
“嗯。高丽有不少好东西可以买,你不是得给人开药方吗?咱们到那边去买他们的松烟墨,玳瑁笔。他们织出来的布匹也比咱们这边的强,做出来的衣服也好看。你也不要问贵不贵,喜欢就拿,钱我给你出。”宗望很是大方地说道。
“我有钱。”墨染很骄傲地拒绝道。
宗望笑了笑,反问道:“你动不动就给人义诊,能有几个钱?”
“那些义诊的患者们有了钱又给我送来了。这地方的百姓还真明事理,讲感情,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墨染赞叹道。
宗望笑道:“当初让你来,你还不乐意……现在你也喜欢上这里了吧?”
墨染笑道:“当初是因为遇见你,所以我才不想来。”
宗望掐着墨染的香腮说道:“小丫头,我看你是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
墨染打掉宗望的手,问道:“说正经的,你为啥要去高丽?是不是出事了?”
宗望解释道:“说起来呢,高丽和我们大金是真正的一衣带水的邻邦。两国之间就隔着一条鸭绿江。不过,大金初建,还没来得及跟高丽讲清楚国界在哪里。另外,前一段时间两国在通商时有惹出了很多不痛快。所以高丽人不让咱们的渔民去鸭绿江打鱼了。两国的百姓经常因为所谓的“越境”问题而大打出手。前几天阇母奏报说我们在鸭绿江上的渔船被高丽守军劫获,渔民也被关押起来。我想这是一些为谋生计的渔民们冒死求生的不得已之举吧。”
墨染很是诧异地问道:“鸭绿江是他们的吗?我们的人不能去那里打鱼?”
“你说的我们的人是什么意思?你已经把自己看成是我们的人了吗?”宗望赶忙追问道。
墨染被宗望抓住话柄,不好意思地说道:“快说正经的。那些渔民有没有被高丽人打?”
宗望摇头道:“那还不知道。所以呢,皇上让我过去一趟,一是为了领回来那些渔民,二也是跟他们算一算保州城的旧账。”
“保州城?保州城又是怎么回事?”墨染有些听糊涂了。
宗望叹息道:“哎呀,保州城可就说来话长了。算了,这一路上我有的是时间给你讲故事。再者,高丽以前曾向辽称藩,我们取代了辽占据了中原这么久,他们竟然不向我们称藩,真是没规矩!”
墨染笑道:“那怪不得他们。我也听说高丽从殷商时代就开始学我国典制,从古至今高丽人都是很仰慕很了解中华文化的。而且,他们也自称是中华呀。可女真人虽然入主中原,但从根基上来讲,怕远不如高丽呢。所以,人家凭什么向你们称藩啊?换做是我,我也不乐意。”
注释
本文有关高丽与金的交往依据为下列论文
1.吕英亭 高丽王朝对辽、宋、金政治关系的比较研究——以高丽为中心 山东大学 , 2002
2.林国亮 高丽与宋辽金关系比较研究 《延边大学》 , 2012
3.朱晓乐 高丽与我国辽金王朝外交关系略论 《中央民族大学》 ,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