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解开孙玉英心结,已至下午时分,张辽阔归来,带来几大包毒粉,多数为软骨粉。是夜,西风起时,关中将士乘风施毒,漠北大营就在关外,毒粉悉数笼罩大营。
且说漠北大营外,险山半腰一处隐秘大石后,武蛮与皇甫方士暗藏于此,大营伏于脚下,百顶军帐密集蹙立,二十余顶帐前立有将旗,聚目细寻,离得最近一面将旗上赫然镌刻“赫连”二字。
皇甫方士指向那顶将帐,道:“那应该是赫连阔的将帐,武蛮兄弟稍等。”他从怀中掏出张皮纸,咬破指尖,在其上书道:“风欲催赫连,赫连敢抗,子时见于西峰百丈石前。”写完将纸卷好,插入尺长箭矢交与武蛮。
武蛮会意,双指轻夹箭矢,手掌微震,雷声渐显,手腕轻甩,双指顺势投出,箭矢似流光般激射而出,稳稳没入赫连阔帐中。
片刻后,只见一人夺出帐门,抬头四下张望,一番无果后,方才返身入账。
武蛮问道:“他会来?”
皇甫方士捋须笑道:“他若不想赫连家覆灭,就回来。”二人无话,倚靠大石盘坐,武蛮微闭目,气机铺开锁定下方,以防有变。
入夜子时,漠北营中火光通亮,武蛮趴在巨石上,忽见一人影登山而来,几个纵跃便至山腰,似那灵猴轻盈。几息之间,那人落至身前,细目打量,此人身高逾九尺,着束腰皮甲,发髻墨黑,凤眼丹口,脸庞棱角分明,似白面书生,却藏虎虎生风之威。
那人落地,既与武蛮照面,相视之下,眼中顿生异色,其道:“你们是谁?邀我来是为何事?”
武蛮侧身让开,皇甫方士走上前,拱手道:“赫连将军。”
赫连阔隐皱梭眉,疑惑看来。
皇甫方士道:“在下扶苏关人士,复姓皇甫,名方士,今日特邀将军前来,乃是想告知将军赫连家危矣。”
赫连阔眼神陡厉,“凔啷”拔剑,武蛮身快,闪身挡在皇甫方士前,皇甫方士轻笑道无妨,直面赫连阔。
赫连阔道:“放屁,你既是扶苏关人,便知你我两军正在交战,此时你邀我来,就不怕我杀了你?”
皇甫方士笑道:“将军不会杀我,我之人头,便如草戒,弃之不可惜,倒是将军赫连家族时下危矣,奈何将军却还蒙在鼓里。”
赫连阔沉声道:“此话怎讲?”
皇甫方士伸出两指,按下剑尖,赫连阔踟蹰片刻,收剑入鞘,皇甫方士道:“将军可知贵朝为何此时来攻扶苏?”
赫连阔道:“屁话,你们西夜现在大乱,我王威武,自然挑此时攻尔。”
皇甫方士摇头道:“非也,在下再问将军,此次带兵者何人?”
赫连阔道:“带兵者风门廷大将军。”
皇甫方士轻叹一声,接着道:“那便是了,据在下所指,风家一门三将,占西北,统禁军,今又有风家大将征我西夜,难道将军还看不出个中玄妙吗?”
赫连阔眼皮微沉,厉声道:“有屁就放。”
皇甫方士不恼,慢悠悠道:“赫连家,风家,乃漠北朝两大世家,今年风家势大,力压赫连,将军也知我西夜有内乱,在下斗胆问一句,将军之威不弱风门廷,何以不是此次掌权者?”
赫连阔冷眼,无言以对。
皇甫方士继续道:“我西夜时下示弱,扶苏关更是高墙累卵,不日便被攻破,但将军可知,正是有着扶苏关,我西夜才据贵朝二十余载,若有人破关,此功堪比天高,是也不是?”
赫连阔依旧无言,眼神比方才更为冰冷。
皇甫方士直视其眼,道:“风门廷若据此功,贵朝大王必军心大悦,风家从此登顶,一枝独秀。真到那个时候,将军以为赫连家会如何?”
赫连阔沉吟片刻,冷哼道:“哼,匹夫休得离间于我,我赫连家与风家素来交好,岂是你三言两语便可离间的。”
皇甫方士摇头冷笑,道:“将军不是自欺欺人之流,何以做自欺欺人之事?”停顿些许,又道:“漠北历一一三年,令尊进谏漠北王,说风连城居功自傲,其子风门廷祸害军队,被漠北王以事实不祥驳回,同年,赫连家在漠北大营中的家人惨遭迫害。漠北历一一五年,风连城回朝议事,见你赫连家家产丰盈,差人强占几处富饶产业。漠北历一一六年,风门廷垂涎令妹姿色,强势占为己有……”声音越来越大,赫连阔听的青筋暴起,按剑右手忽的再拔剑相向,怒道:“闭嘴。”
皇甫方士闭口,看着离鼻尖仅发丝之距的寒光剑尖,哼道:“将军可现在便杀在下,不过此剑斩下,风家便无翻身之机。”
赫连阔持剑之手轻微颤抖,眼芒不停挣扎闪烁,武蛮暗地握拳,左脚悄悄移前半步,身体绷紧。
此般相持,足半柱香之久,赫连阔猛的重叹口气,收剑于腰,冷声道:“你要我怎么做?”
皇甫方士暗松口气,道:“很简单,让风家得不到这份功劳。”说时以手抹颈。
赫连阔道:“你要我杀了风门廷?”冷笑几声,又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皇甫方士道:“在下事主姓慕名北陵,乃如今扶苏关第一将军,来时我主便说,只要赫连将军能斩下风门廷项上人头,可助将军问鼎三军,坐上这军队大将军之位,将来更愿与风家永世结好。”
赫连阔闻言大笑,道:“区区职位,何足挂齿,尔等莫不是以为我乃权势之人?如此看重那个位子?再说那慕北陵,区区统领,有何权利出此狂言?”
皇甫方士反问:“以将军之见,在下如何?”
赫连阔想想说道:“两军对垒,你敢在此时来邀我,有胆识。”
皇甫方士挑眉道:“仅有胆识?”问后再言:“东州大地,能人辈出,在下忽然想起一人,不知将军以为蜀凉朝国师荀仲如何?”
赫连阔道:“蜀凉大国,国主天骄之选,国师荀仲,更有不世之材,是我辈敬仰之人。”
皇甫方士点点头,兀自道:“鄙人有幸,适逢荀仲老师十余载。”说话间面朝东方,神态拘谨,躬身跪拜。
赫连阔顿时惊道:“你是荀仲的弟子?”惊后自问:“不可能,世传荀仲大能一生只收过两位弟子,一名惊蛰,二名两仪,皆有治世之能,岂会屈身扶苏关这等偏远小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皇甫方士起身,不去看他,夜风抚来,吹乱垂发,他忽然回身,直视赫连阔,左眼猛瞪,呼吸之间,眼珠中暗芒微闪,珠分两色,一白一黑,黑白交融,许许流转,旋即口吐寒声:“一气化清,二化两仪,世人皆道两仪,却不知个中深意。”言罢,闭目,再睁眼时已恢复如初。
赫连阔目瞪口呆,张大口,许久都没回神。
皇甫方士抬手撩发遮眼,道:“将军这下可是相信?”
赫连阔反应过来,急忙点头,到:“小子有眼无珠,不识璞玉,还望两仪先生莫要见怪。”
皇甫方士摆手道:“无妨,我本布衣,如何受的将军大礼。”
赫连阔拜下再拜,道:“先生金鳞游龙之身,为何屈于西夜此等羸弱小国,不如与我返回漠北,在下定向大王举荐,让先生……”话还未完,就被皇甫方士抬手阻下,他道:“我等明君数载,今终得见,了此一生,不事二主。”
赫连阔闭眼叹息,满面失望,抬头忽道:“先生所指,就是那慕北陵?”
皇甫方士点头。
赫连阔再叹,独自思量。皇甫方士也不急,静立等待。
过的小一会,赫连阔猛拍胸口,道:“我敬先生大能,今日之邀,在下接下了,不过也请先生记住承诺。”
皇甫方士笑道:“这是自然,将军愿助我主,在下也愿与将军永世修好。”
赫连阔说了声“好”,言道:“既然如此,先生便回去等信,事成之时,我会以暗号告知。”皇甫方士谢过,语气对而拜下,赫连阔悄然下山。
武蛮在后突问:“他能成功吗?”
皇甫方士道:“此人粗中有细,大事可成。”说完转面面对武蛮,道:“我之身份,还望武蛮兄弟保密。否则会为北陵招来杀生之祸。”
武蛮挠了挠头,道:“我只是个山里人,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言罢率先迈步,沿来时路走去。
皇甫方士在后,看其熊背之影,暗暗点头,念道:“粗中有细,岂不知赫连阔在你面前,荧惑皓月之比。”紧跟而上。
扶苏关中,慕北陵与孙玉英聊坐高台,看前方夜色,轻咂对饮,夜风微凉,他冷不丁打个寒颤,心念皇甫方士和武蛮,只觉食酒无味。
张辽阔登上关墙,揖道:“报统领,漠北大军已有中毒迹象。”
慕北点头示意,问道:“可见皇甫先生和蛮子归来?”
张辽阔摇头。
慕北陵略思所望,道:“派人再探,一定要把先生和蛮子安全带回来。”
张辽阔领命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