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哪敢让孙玉英独行,万一再有闪失谁也负不起责。快速权衡后,决定尹磊张辽阔跟她前去,武蛮林钩留下照顾慕北陵。待尹张二人跟上去后,武蛮林钩则进去将帐。守卫知慕北陵独自在里面,便也没拦。
进帐便见慕北陵平躺在军塌上,二人跑至塌前,塌上被褥是新换上的,可嗅到一股清香,塌下有一堆用过的被褥,上面尽是血肉混合的污秽之物,散发阵阵刺鼻腐臭。二人闻那气味纷纷蹙眉,林钩从武器架上取下宝剑,剑尖挑起被褥,丢到帐外。武蛮俯身查看,见慕北陵周身无伤,气息平和,只是沉睡之样,方才放下心来。
一直守候有半个时辰,慕北陵渐渐醒来,睁眼猛的抓紧武蛮,张口便问:“孙将军怎么样了?”
武蛮拍他手背,示意安心,道:“孙将军已经没事了。”
慕北陵松手,见林钩也在,点头示意,左右环顾时,未见孙玉英,再问:“她人呢?怎么没在这里?”
武蛮道:“她去中军帐了。”
慕北陵“哦”了声,自语道:“大伤初愈,她不在帐中待着,跑中军帐去做什么?”言罢分许,瞳孔猛缩,坐起身来,急问:“是不是漠北打过来了?”
武蛮忙抚慰道:“不是,是刚才贾侯将军传话,她就过去了。”
慕北陵道:“贾侯?他说什么了?”
武蛮道:“大将军下令让孙将军回城,贾侯将军有意让我们护送。”
回城?慕北陵瞧他暗思,心道:“也是,她大伤初愈,大战在即,不适合留在这里,再来她是孙云浪的女儿,伤到她谁也负不起责,而且暗中还有夏玲虎视眈眈,这次没能得逞,等大战开始后,她一定会想办法偷袭,敌人在暗我在明,也是个麻烦事。回城待着却不失为上策。”
便道:“孙将军失去辞行吗?”
武蛮道:“不知道,反正过去的时候我见她脸色不好。”
慕北陵道:“脸色不好?”忽然想:“这娘们该不会不想走,跑到中军帐闹去了吧,不好,我得去一趟,一定要让她回城。”想到这些赶紧下床,起身时脑子还有些晕眩,强自镇定后,快步出去。
武蛮林钩哪知道他急着去干吗,只能紧跟上去。
中军帐前,守卫见他过来,投去尊敬眼神,立枪躬身道:“属下见过慕卒官。”
慕北陵草草抱拳,急道:“孙将军可在帐中?”
守卫道:“在。”
慕北陵道:“劳烦帮我禀报一声,就说慕北陵有事求见大将军。”
守卫踟蹰,朝帐门看了眼,赧色道:“这个……不瞒慕卒官,大将军正在帐中议事,严令不得打扰,您看……”
慕北陵抬眼瞥见“帅”字军旗,军旗迎风招扬,彰显朝威,当下暗恼自己太冲动,中军议事,只有统领以上级别的将军方可参加,自己只是小小卒官,何来如大面子。
想罢苦笑,对守卫微微拜道:“是我心急了,那我就在这里等吧。”
守卫再拱手道:“谢过卒官。”眼神中尊敬更盛。
慕北陵走到帐旁角落坐下,适才来的匆忙,没注意身体,眼下刚坐下,顿感天旋地转。
强行打起精神,闭目养神。
却是没坐多久,忽听帐中传出争吵声,吵声尤为激烈,他睁眼分辨,听出声音主人正是孙玉英,心下大急。
起身欲进,见守卫竖枪立在帐门两侧,不好硬闯,左右思量,干脆猛的大吸口气,张口大喝出声:“属下慕北陵,求见大将军。”声动十里,连营门口的卫兵都纷纷转头看来。
帐门守卫骇然,忙道:“慕卒官,不可。”
慕北陵抱拳道:“如此便不会连累二位。”
守卫怔住,一时无话。
喝声刚逝,就听帐中有人回道:“北陵来了,进来吧。”
慕北陵听出说话人乃岳威将军,旋即与守卫点点头,让武蛮林钩在外等候,只身进帐。
帐中人不多,除了大将军和岳威将军外,加上孙玉英也不过一手之数,此时孙玉英就站在沙盘边,脸色涨红,硬着脖子摆出一副不屈服的模样。祝烽火高座军几前,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岳威招呼他就坐。
岳威眯眼笑道:“北陵此次营救功不可没,昨日我还与大将军商量,给你什么赏赐好。”
慕北陵起身恭谨道:“属下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不敢邀功。”
岳威摆摆手,示意就坐,道:“诶,赏罚分明本就是火营的传统,有功就赏,有过就罚,如此才能带出一支军纪良明的军队,北陵以为如何?”
慕北陵道:“将军高言,属下受教了。不过若将军真想赏赐属下,属下倒想到一赏赐。”
岳威挑眉,道:“哦?你有和想要,说出来听听。”军几前,祝烽火适才抬头,老目精光闪烁,暗中盯来。
慕北陵拜下,继续道:“属下只求将军答应一件事,便是对属下最好的赏赐。”
岳威道:“何事?”
慕北陵看了孙玉英一眼,道:“请孙将军回扶苏城,不参与此次战事。”
众将闻言皆惊,谁也没想到他所说的赏赐竟是这个,岳威盯他半晌,又看了看孙玉英,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一时竟忘了说话。祝烽火闻声时目光瞬间缓和,嘴角微扬,悄悄又埋头下去。
静了有一会,孙玉英炸雷般的咆哮声登时响起:“慕北陵,你混蛋。”
岳威斥道:“好好说话,这是中军帐,哪容得你咆哮。”
孙玉英气的胸口连连起伏,草草拱手道:“属下知错。”侧脸看来,眼神几欲杀人,怒道:“老娘待你不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老娘在你心里就那么弱,连战场都上不得?”
慕北陵“噗通”单膝跪地,拜道:“将军息怒,属下并无他意,然是大战在即,将军身份特殊,扶苏城固若金汤,可保将军周全。”
孙玉英呸道:“我呸,你意思是老娘怕死不成?”
慕北陵再拜,正色道:“不是,只是将军回扶苏,可使军心安定,其余将军战场指挥更能放开手脚,再者,将军大伤初愈,不适合长时间征战,如此对身体不利,万望将军三思。”
孙玉英骂道:“放屁,什么对身体不利,什么稳定军心,老娘什么时候有那么大作用了。”箭步上前,抓住慕北陵领口将其拽起,恶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此一幕,众将碍于孙玉英的身份,均不敢多言。
祝烽火扫视一圈,见人人低头,悄悄叹气,再看慕北陵时,眼皮微颤,多了几分别样色彩。旋即只见他猛拍军几,“彭”的一声响,震慑众人,他道:“够了,闹什么闹。”
众将大骇,纷纷单膝跪地。孙玉英也放开慕北陵,面向祝烽火跪下。
祝烽火停顿几息,沉声道:“此事不必再议,玉英你马上回去收拾东西,即可启程,回扶苏。”
孙玉英不干,抬头叫道:“祝爷爷……”陡见祝烽火目光如炬,她周身一颤,忙改口道:“大将军,属下,属下……”一连几个“属下”,却无下文。
祝烽火省深吸口气,再吐出来,叹道:“英儿啊,你岳叔和北陵都是为你好,你就不要在耍小性子了,说起来我与你爷爷一辈,你就像我的亲孙女一样,我也不想看见你有什么差池啊。”
又道:“这次你被碧水关的人擒住,我已经后悔的不行,你不愿让我这个白发人真有一天为你这个黑发人送行吧。”
见孙玉英张口欲言,祝烽火抬手阻道:“无需多说,就这么定了。”孙玉英气馁,瘪起嘴,泪闪眼眶。
祝烽火见其哭状,心有不忍,安慰道:“你真以为我们是碍于云浪才叫你回去吗?”孙玉英抬头,点头。祝烽火道:“傻孩子,其实北陵方才所说的,只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他真正希望的,是你不被暗箭中伤。”
慕北陵趴在地上,闻言骇然,心道:“大将军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又听祝烽火道:“你们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尚城粮队被劫,你又被俘,中间可都有你巾帼纵队的人在作祟啊。你说呢,岳威。”凌厉视线转投岳威,岳威当即起身跪地,拜道:“大将军赎罪,属下该死。”
祝烽火摆摆手,示意他起身,转而继续道:“夏玲那丫头隐藏的够深啊,目标也相当明确,就是你孙玉英,一旦战事起,她势必暗中偷袭于你,这等精明之人,就算防御再周全,也难免被她寻到破绽。”
孙玉英听的失神,想到当日的夏玲,胸口又隐隐作痛,她道:“您,都知道了。”
祝烽火冷哼一声,缓缓起身,笑道:“你们别忘了,老夫才是火营的大将军,军中无小事,更何况这等大事。”
慕北陵听那虎声,没来由瑟瑟发抖,暗骂自己当时多此一举,既然岳威能知道,身为火营的掌权者又如何会不知,此等雄才之人,掌控力如何会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