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尹磊取来工具返帐时,瞧见慕北陵褪去将甲坐在床边,不由疑道:“你干什么?”
慕北陵道:“不用你的血,用我的,我体内生力充足,估计对大将军伤势又好处。”
尹磊拒道:“不行,我还不知道具体需要换多少血,人之血气若十去三,便会伤体,若十去六,便会落下遗症,你是统领,这里还需你来主持,还是用我的吧。”
慕北陵斥道:“少废话,让你换就换,我才是巾帼纵队的纵队长,难道你想抗命不成。”
尹磊揖道:“属下不敢,只是……”还想说话,被慕北陵抬眼瞪回,用力吞了口口水,长叹一声,只得道:“属下遵命。”
慕北陵脸色柔下,轻声道:“我该怎么做?”
尹磊让其躺在军几上,高于祝烽火,手持一截皮管,皮管两端插有通孔银针,一端刺入慕北陵手腕主脉,另一端则扎入祝烽火腕脉。之后他抽刀割破祝烽火另一只手的腕脉,几许之后,只听滴答声起,破腕处有血低下,皮管逐见有血淌下,顺着慕北陵的手腕流向祝烽火体内。
时间缓逝,血流速度不紧不慢,慕北陵平躺军几,面上血色消退,转为苍白。再视祝烽火,呼吸逐渐平稳,手腕处有绿光轻微亮起,一直蔓延全身,脸上毒色飞速消退。
尹磊喜道:“有效。”走近慕北陵,见其脸色极差,不免提醒道:“已经注入三成血液了,要是有何不适,立刻告诉我。”
慕北陵缓缓点头,苍白道:“没事,我坚持的住。”
如此继续,直到血流五成,祝烽火苏醒过来,睁眼时虎眉微皱。
尹磊忙上前查看,旋即道:“大将军,醒了?”
祝烽火呢喃:“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偏头间忽见手腕插有银针,针上连皮管,慕北陵躺在旁侧军几,管中有血流淌,顿时明白过来,大惊失色。不待尹磊反应,抬手扯掉银针,连带慕北陵手腕上的银针也一并扯出。
尹磊大惊道:“大将军不可。”伸手阻拦,却慢了一步,眼见祝烽火和慕北陵手腕处还有血流出,赶忙从旁边拿来一小瓷瓶,抖出药粉敷于二人腕处,方才止血。
慕北陵也见异状,微微侧头,只见祝烽火正强撑坐起,怒目视来,他慌忙间想要起身,撑至一半时脑中陡生眩晕感,猝不及防手臂力量松懈,整个人翻滚着砸在地上。
祝烽火忙叫道:“快,快把他扶起来。”尹磊赶忙将其扶起。
慕北陵此时嘴唇惨白,毫无血色,刚起身来便挣脱尹磊,匍匐在地,拜道:“大,将军,赎罪,属下,无意冒犯,实乃情急所至,还望,大将军,明察。”
祝烽火愣神片刻,目中忽有泪芒闪动,连道:“快快起来。”慕北陵这才艰难起身,尹磊拉过椅子让他坐下,又端来热茶替其服下,他气息稍微平和。
祝烽火冉白胡须轻颤,嘴唇嗡动许久也没能说出话来。
慕北陵缓神之际,立即问尹磊道:“你可给大将军把过脉?如何了?”
尹磊道:“把过,应该没有大碍,体内虽然还有一些毒气,不过有你血中的生力压制,应无性命之忧,可等回城后再想办法祛毒。”
慕北陵长舒口气,道:“那就好。”骤听帐外杀声震天,知是敌军攻至营下,忽想起下午借祝烽火之名私自发令,赶忙跪地再拜,道:“属下有过,趁大将军昏迷之际,私借将军名义施令,还望大将军责罚。”
祝烽火不解,尹磊替其解释,将下午之事据实告知。祝烽火了然,令其起身道:“你做的没错,就算我,也会那么做,朝令不可为,将士们的性命同样重要,我们只能尽人事,至于天命,便由上天主导吧。”
又叹道:“你不该犯险救我啊,老夫已是日落西山之身,死不足惜,你还年轻,前途无量,若是有和差池,你让老夫如何又颜面面对我王。”
叹罢停顿些许,忽问:“北陵,你可愿誓死效忠西夜?”
慕北陵一怔,不明他何发此问,茫然点头。祝烽火会心,也点点头,低头瞬间,眼皮微沉,老目中迸发异样光彩。
四下无话,帐中难得安静。
便在此时,忽听帐外有怒声响起:“你敢阻我?”听声是岳威前来,旋即武蛮传声,道:“禀报大将军,岳威将军求见。”他知祝烽火伤重,尹磊正在为其治疗,未免打扰,这才将过来的岳威拦下。
尹磊朝外道:“大将军在这里,让岳威将军进来吧。”武蛮会意,这才放行。
岳威进帐,周身布满战火燎痕,张口便骂:“反了他了,连我都敢……”话至一半,骤然噤声,见祝烽火斜坐军塌,脸色极差,惊得大呼:“大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祝烽火挥手示意其不必惊慌,道:“受了点小伤,是北陵和尹磊救了我。”
岳威道:“受伤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您感觉如何?”
祝烽火抬手阻其再说,道:“已无大碍,说吧,现在战事如何?”
岳威张口,猛又停顿,转脸看向慕北陵尹磊,二人心知其意,纷纷抱拳道:“大将军,属下告退。”尹磊搀起慕北陵欲走。
祝烽火拦下二人,让慕北陵坐下,朝岳威道:“他们两个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尽管说。”
岳威一怔,旋即道:“回大将军,朝中出事了。”
祝烽火惊咦:“朝中出事?怎么回事?”慕北陵尹磊也被这消息震动。朝中出事,便指西夜朝堂,大战伊始,朝堂动乱,可是覆国之兆啊。
岳威道:“就在刚才,山营的大队人马赶来,与我们共同御敌,传令兵传来密令,说是齐国公昨夜策反,朝中禁军现已封锁朝城,正在逼宫。”
祝烽火怒道:“齐国公,他好大的胆子。”
岳威道:“密令上说,幸得云浪大将军在朝,震慑禁军,才没让齐国公得逞,不过齐国公势大,估计云浪大将军撑不了多久,大王命我们即可班师回朝,以解朝城之急。”
祝烽火怒罢言道:“漠北刚来犯,他齐国公就公然策反,难不成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他齐国公的手段?”又问:“倘若我们班师回朝,扶苏关又该如何,岂非拱手让给漠北?”
岳威叹道:“令上明言,弃关。”
祝烽火猛怔,而后大笑,道:“弃关?岂不知扶苏关乃我朝命脉?一旦弃关,便会中门大开,尚城,临水,壁赤三城便如狼口馋物。”
岳威掩面不语。
祝烽火再笑,嘴角边忽淌血丝。尹磊忙上前替其顺气。
岳威不忍,退后几步单膝跪地,拜道:“情势紧急,还望大将军示下。”
祝烽火老泪纵横,据守扶苏关数十载,殊不知今夜过后皆成泡影。踟蹰许久,终得一声长叹,厉声道:“鸣金,退兵,回关。”
岳威领命,匆忙出帐安排。
祝烽火连咳几声,张口再吐出口血来,慕北陵强忍不适,跪地拜道:“请大将军保重身体。”
祝烽火拉起他,喃喃道:“老夫在这扶苏关守了十几年,拒敌不下百次,没曾想今夜过后竟然一切都成徒劳。”
尹磊递来药粉,替祝烽火服下。
慕北陵道:“扶苏关隘险要,纵使漠北三万大军来攻,一时半会也不一定能攻下来,属下倒有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祝烽火道:“说。”
慕北陵道:“朝城有变,属下料定增援扶苏关的大军也收到密林,正改道回朝,我王尚且年轻,经策反之事势必失了章法,才没考虑扶苏此地之重,属下想来此折密林云浪大将军应该还不知。”
顿了顿,继续道:“属下恳请大将军赐兵两千,镇守扶苏,若关破,属下自当身死谢罪。”
祝烽火皱眉道:“两千?你可知漠北是三万,扶苏关纵险,但两千对三万,别人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你们。”
慕北陵道:“属下自知,也不敢托大,所以还想求大将军一物。”
祝烽火问:“何物?”
慕北陵道:“征兵虎符。”
祝烽火当即失色,盯他半晌,目光凌厉。征兵虎符乃一军中要物,有私自征兵之权,动用之下无疑有私建军队之效。漠北朝法,征兵需通过将军府下征兵处,非是万险时,军队绝对不得私自动用征兵虎符征兵,否则视同谋逆,整个漠北朝的征兵虎符仅有三块,这其中一块,便在祝烽火手中。
慕北陵跪地道:“请将军放心,只要解扶苏关险,属下当双手奉上征兵虎符。”
祝烽火沉吟许久,帐外杀声渐逝,又有急促脚步声正朝此方来。
目色陡凝,他起身走近军几,打开一玉盒,拿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符印,交与慕北陵,说道:“老夫这是将毕生荣耀交与你手,你万莫要负了老夫啊。”
慕北陵接过征兵虎符,连磕三头,道:“将军在上,属下誓死效忠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