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直没有说话的白须老人不见得忽开口道:“各位英雄救小老儿出来,小老儿甚是承情,只是小老儿年事又高,腿脚还不便利,恐怕还不了各位的恩情,还请各位英雄见谅几分。”
孙长胜笑道:“我等救老英雄,岂会求得回报?且休再说。”
众人大笑,重新举杯畅饮,通宵达旦。
三日后。
张天龙身穿绫罗轻衫,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鞍辔鲜明,孤身一人一骑行在路上,他很愉快。
怀中一叠崭新的银票躺在那里,整整五万两!
虽然孙长胜没有再提让他进丐帮躲避风头的话,可是这有什么?有了这钱,再找一个身份,自然不难。
于是张天龙哼着小调,愉快地上路了,至于去哪,他倒是没有打算,就任由马儿撒了欢地走。
冷月山庄,丐帮七雄正围坐在一起。
孙长胜冷冷地看着其余六人,道:“如何?”
常采华道:“老大,就这么让张天龙那无赖拿了五万两去?”
孙长胜笑一笑,道:“给他五万,倒也不会亏的,何况我们这次劫得的例银,不是三十万,而是五十万两!给了张天龙五万,帮中用度划去十五万,各位兄弟分了二十万,余下十万,为兄另有用途。银钱的事,各位兄弟不必过虑。”
常采华道:“不见得老英雄,分文不受,这……”
孙长胜笑道:“他虽不受钱银,但我等救他出来,却是实情,长远有益,何必在意一时呢?”
赖彩花道:“老大,这不见得老东西还是防着我们呢,在我们这住了三日,我都没听他说过十句话,每日基本在发呆。一离了这,就去搭了小船顺水而下,一上岸就去了市集,我们派去的弟子竟跟丢了!这老东西在装傻,他肯定用什么方式与旧部取得联系,不然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长胜道:“老英雄乃前朝柱石,自然本事过人!若是下面的弟子随随便便就能跟得住他,我倒奇怪了!此事不必再提,各位兄弟不必在意,为兄自有打算。”
谭滚春道:“今日这通天城,倒是出了个事!捕头曹三刀被枷了起来,不日即将问斩了。”
众人奇道:“竟有这等事?”
谭滚春道:“还出了榜文,说是曹三刀勾结江湖大盗倪大海,内外相通,劫了重囚,又监守自盗,聚众烧了库房,抢了许多库银去,余党还在追查云云。”
孙长胜冷笑道:“推诿得好生干净!这赵城主上面有人,出了事,自然要找个背锅的。所丢的例银,本是搜刮的民脂民膏,未入库房,这赵城主借机推说曹三刀失了库银,他好取出这一笔钱填数!失了重囚这事,也一并算在曹三刀头上了,不过说的‘里外勾结’倒也不错,哈哈!一石二鸟,好生厉害!”
常采华道:“这赵城主好生歹毒!曹三刀怎么说也对他忠心耿耿,怎么这般对他?”
浑身烂阴笑一声,道:“嘿嘿,别忘了,这事还是咱老大整出来的呢。赵城主便是逃得惩罚,也免不了一个管教不严之责。”
常采华尴尬地笑了笑。
孙长胜道:“照我估计,这曹三刀定然是中了赵城主的计谋,失手被抓了,不然还能束手待毙?这曹捕头,却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依我看来,定是等待机会,越狱逃脱。这种人,心思最密,平素低调,若是惹急了他,他却也下得了狠手!赵城主没有一下置他于死地,待得寻得机会,曹三刀定然让他万劫不复。我素知曹三刀至孝,他的家属,好生照料,莫轻慢了。”
穿心烂笑道:“嘿嘿,老大你这是万事留一手啊,就算那曹三刀知道我们摆了他一道,但看在我们护得他家人周全的份上,再大的委屈,再大的怨气,也都得消了不是?”
赖彩花叹一口气道:“老大你这是里子面子都要啊,太贱了!”
孙长胜横了他一眼,不说话。
常采华又道:“老大此次,不但获利甚丰,还打击了越王的羽翼,卖了不见得老英雄一个人情,端的是高,高啊!”
孙长胜道:“当今天子,自是威仪无双,只是未定东宫,难免有心之人会加以盘算。大殿下仁孝,二殿下勇武,三殿下贤明,四殿下聪慧,还有一个五殿下,却是个平庸之辈,好打鸡斗狗,与市井之徒厮混,据闻天子最是不喜此子。”
常采华道:“那老大,你最看好哪一个,得承大统?”
孙长胜冷笑一声,道:“皇家心思,你我江湖草莽,胡猜什么?这几位殿下,要想入主东宫,并不是天子一句话就可以的,别忘了,这天下,还有八王呢!不然你们真以为天子糊涂吗?他是平衡不了,想要几位殿下竞争一番,哪个能够平衡八王,哪个就能脱颖而出,入主东宫,成为下一任天子。”
于九日忽道:“依我看,未必!咱们现在这个老皇帝啊,估计是觉着八王尾大不掉,想要考验一下几位殿下,谁能帮他除掉八王,谁就是他的太子。”
孙长胜大笑道:“老七,说得好!”
于九日道:“韩、德、元、越、雍、信、惠、瑞,八王都是随当今天子打江山的人物,其中元王、雍王、惠王已故,由长子继承王位。这些个王爷,各拥兵自重,精兵如雨,猛将如云,甚是难以对付啊。”
孙长胜笑道:“我等草莽,只是闲聊,与我等何干?来来来,喝酒!”
众人大笑,举杯复饮。
正喝着,忽有弟子求见,孙长胜允了,就见一个衣着光鲜的青年拿着一只信鸽进来,孙长胜取过,不禁眉头紧锁。
众人忙问何事,孙长胜道:“十二天杀中的‘青衫孤客’蓝回天,往天富城去了,好些个江湖好手都往那里汇聚了,这下,热闹了。”
常采华道:“天富城,不正是元王势力所在范围吗?”
孙长胜笑道:“不错。”
“那我等需要前去看看吗?”
孙长胜摇摇头道:“不必,若有消息,那里的弟子自会向我们通报,这趟浑水,不去趟也罢。”
各位,这蓝回天前去天富城,却引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来,搅得天富城风云不断。
天富城,主街,辰时。
“仁记米铺”里面坐着一个人,但见他衣着不算华丽,但是很整洁;年纪不算大,脸上间却是充满了沧桑,只是一双眼睛,清澈得很;不算高,但是身姿却是很挺拔;不算英俊,但是很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这人便是米铺的老板,他叫缪若星。
他是个好人。
几乎整个天富城的人,都知道这位缪老板是个好人:做生意公道,价钱公道,分量足,成色好,从不欺瞒霸市,掺假使奸;待人温和,谦虚有礼,客人买一斤米,或是买一千斤米,他永远都是温和有礼地接待;若是有些人赊账,实在没有能力偿还,这位缪老板似乎也不追问。
很多人都喜欢他。
很多人很讨厌他。
喜欢他的人,多数是实诚人。
讨厌他的人,多数是城里的地痞,还有同行。
虽然讨厌他,可是几乎没什么人敢去惹他。
因为,缪老板有两个好朋友。
这两个好朋友不是他的两只拳头,而是两个人,两个厉害的人。
一个是性格孤傲狂放的古长波,另一个是放荡不羁,全天富城有名的大流氓——金不换!
所有人都知道,谁要是碰了缪老板一根汗毛,古长波与金不换就会找谁拼命,便是翻遍整个天富城,也会找到那个人。而尝过古长波与金不换拳头的人,就会告诉你,他们的拳头到底有多硬。
开始还有人闹事,或者有人收了钱财来捣乱,渐渐的,这些人越来越少,甚至于见了缪若星,都会恭恭敬敬地唤一声“星爷”,或者“缪老板”。
这三人住在一起。每日辰时,缪若星会去米铺,古长波照例补个觉,金不换去赌场厮混。
这天是个阴天,缪若星的米铺不大,伙计只有六个,但今天只来了五个。
他眉头一皱,叫住一个伙计:“石娃,水牛今天怎么没来?他爹又病了吗?”
石娃低声道:“石娃去山上砍柴,回来时踩了刘老财的田,让刘老财抓住,打断了一条腿。”
缪若星眼波闪动了一下,轻叹一口气,取了十两银子,对石娃道:“给水牛送去,五两赔了刘老财,五两请个先生看看,也给他爹买些药,不够再来找我,还有,扛一袋米给他送去。石娃,你这几天就不用上工了,工钱照算,去照顾一下水牛吧。”
石娃含着泪,这泪不是被施舍而感恩涕零,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
在他心中,缪老板就像父亲一般重要,尽管缪老板还不到三十岁。
石娃接过银子,转身出门。
他抹着泪,在心里暗暗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报答缪大哥的恩情,就算这条命,也可以交给缪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