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母亲说了个又字，她颇为疑惑道：“什么叫又？”

此时汽车已驶出长巷，那个匆匆一瞥而过的院子便落在脑后，母亲正襟危坐的说着八卦：“你历来不是将自己藏在画室里画画，就是将自己扔在各大街小巷里写生，要不就是躲在学校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母亲调整了下姿势，以方便继续刚刚的话题，她清了清嗓子：“话说这位楚姑娘生于梨园世家，父亲楚浮桓，母亲杜湘莲皆是京剧名角，是以这位楚梦婕姑娘一出生就带着成为名角的天赋，长相上也继承了父母亲的优点，是现如今杭城内的第一美人，而且唱功极好，我也去杭城市大戏院里听过，真的非常不错，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说到这里母亲觉得有些跑题是以又回到先前那个楚梦婕‘纠缠’叶十四的话题上来。她有些兴奋的与顾南笙说这杭城里有名的新闻：“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这楚梦婕便认识了叶十四，并且还对人家一见钟情，是以这便开始了戏本子上演的女追男，引得全城无数人唏嘘，说来这位叶先生也是个奇人，若是旁的男子被楚梦婕这样一个可人追求，估计心都化了。”

“可他偏偏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听说还被楚梦婕逼着搬了几次家，这不都搬到灵溪路来了，可是那楚梦婕还是找到他了……自古女追男隔成纱，更何况是楚梦婕那样的可人，我估摸着到最后这叶先生也是会同意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顾南笙闻言心头竟涌起一股无名的失落，有些压抑还有些难过，仿佛是一直在心底里珍藏的宝贝要被人掏空而自己又无法保护，这是一股无能为力的失落，逼得她有些难受。

司机老徐在前面开着车，听完母亲的话插话道：“太太这话说得也是对的，只不过那楚小姐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这叶先生就百般嫌弃呢？若是换了旁人估计做梦都能笑醒吧。”

顾南笙双眸暗潋，心头微涩。母亲在旁答话道：“要说我也不大喜欢楚姑娘这般去纠缠一个男人，虽然说是无惧无畏但是毕竟是姑娘家，总该给自己留下三分颜面，你看现如今闹得满城风雨的，她要是可以跟叶先生成一对倒好说，若是不成那就难堪了……”

顾南笙低头看着自己手指喃喃道：“若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大胆追求的话，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母亲似没听到顾南笙的话，继续与司机说着话。这一趟路走下来，江水生一家子便在那栋新洋房里住下来了，这是父亲给他们的谢礼，还说日后可让江天浩去染坊学习管理，看情况是想带着他一道经商。

而自打从江家离开后，父亲便坐着另一辆车到公司去了，母亲和她则回家去。她还记得临出门前，江天浩对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此时她以手支额歪在车窗上想，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来不及与自己说？

母亲与司机说完城中八卦后，见顾南笙有些神色恹恹便找个话题与她说道：“南笙，你觉得叶先生那样的人该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才相配啊？”

“我……”

顾南笙只说了个我字，司机老徐截过话头来说：“我觉得啊，叶先生那样的人跟我们家小姐在一起倒是相配，他们正对着那句话，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不是。”

母亲闻言笑的有些合不拢嘴，宛若那叶十四真是她女婿一般，她开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总之叶先生是极好的人，将来哪个姑娘能嫁给他那也是福气。”

顾南笙面染桃红，默默低着头却是不再说话了，母亲也不打趣她了，由她静静的望着车窗外的世界。

二月天气有些善变，先前还有阳光，到了傍晚便下起雨来，先是几滴雨点，最后风向一转，哗的一声倾盆大雨从天空上漫灌下来，树叶被风摇的啪啪作响，海棠残落一地，满街淡红。

路上行人跑的有些急，有报纸的拿着报纸挡在头顶上，没有东西可挡在头顶上的便用双手挡在脑袋上疾行奔跑。顾南笙披着大红色长披风站在阳台上，风将她长发翻起来，她站在那里远眺门外行人，不知所思不知所想。

她看到围墙外面的人都是行事匆匆的找地方避雨，就连母亲都站在花廊下指手画脚的让女佣赶紧将父亲最爱的几盆兰花搬到花房去，免得被大雨糟蹋了。

唯她一人在阳台上眺望着，其实她从前是很喜欢下雨的，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很喜欢，喜欢是什么呢？就是一到下雨天，她就很开心。

疾风骤雨里有个穿海棠花色旗袍的姑娘没有跑，她挥动着手臂在雨幕里旋转，大雨打湿了她的衣发，海棠夹着骤雨在她身边落着，顾南笙想这个人会不会是个疯子？

她站在阳台上望着那个站在海棠花下的人，那个人似有感应般，蓦地抬头隔着这一帘海棠花雨朝她望过来，待视线交接那一瞬，顾南笙猛地怔住了，那个海棠花树下的人为何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海棠花树下的人被大雨迷了眼睛，她只模模糊糊看清远处小洋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穿大红色披风的女孩子，她是何样子自己却看不清了。

女孩子伸手接过一片海棠花，脚步轻旋，顾南笙在楼上看着觉得那个人要从她视线中逃开了，她连忙按着栏杆探出半个身子来朝铁栏围墙外那海棠枝桠下的人喊道：“你等等。”

然，话音未落，平地里乍然响起一个惊雷，轰隆一声炸响埋没所有人声，二月春雷吓人，闪电如鬼爪一般张牙舞爪的意欲撕裂整个天空，哗一声倾盆大雨兜头笼罩下来，雨势竟比之前的要猛上几分。

海棠花下女子似被这场雷电惊吓住了，拔腿就往街上跑去，顾南笙当下一急，当即转身往楼下跑去，她想，她要拦住她，然后……看清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