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沉默在顾南笙看来便是默认，默认她真的有一个双胞胎妹妹，默认她曾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在眼前消失，病房里安静的有些压抑，顾南笙说：“十六年来，为何你们从不提起？”

“是跟着我一起忘记了？还是怕我想起那段伤心的记忆然后跟着我一起遗忘？妈妈，当年我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什么？”

顾南笙看到母亲的肩膀颤颤发抖，嘤嘤哭泣声极其压抑的从母亲的喉咙口溢出来，她靠坐在枕头上，冰凉的药水通过静脉渗透到她弱小的心脏里，那里头也是冰凉冰凉的。

母亲用帕子擦着眼泪转过身来，走到顾南笙身边，十六年来她从未忘记过她还有一个女儿，她日日念经礼佛只想为过去超度，为现在祈福，她一手抚上顾南笙的发：“妈妈没有忘记，妈妈只是不希望你记起。”

“那一年你们五岁，我记得那是个夏天，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运河的水涨高了许多，那一天家里嬷嬷带你们到外面游玩，一时没看住，你妹妹就失足落水，那时候水流湍急……”

母亲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顾南笙垂首望着自己的手，脑海里有记忆在倒放，肆虐汹涌的河水在翻涌，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被河水卷着漂流而去，她耳畔似还能听到那个人稚嫩的声音，她朝她挥手喊着：“姐姐，救我……”

“后来，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泪水夺眶而出，如珠串般砸在手心处，很快便润湿了被子。

母亲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前，哽咽道：“在那之后你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也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妹妹了，我和你爸爸还有你的那些哥哥们都知道，那是因为你太小承受不住妹妹在你面前离开的这件事情，是以才会选择忘记的，所以我们也愿意陪着你一起忘……”

顾祈佑带着秘书谢蕴一道走进来时，便看到那两母女紧紧抱成一团在哭泣，如此一来倒让他们二人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只当她们母女二人因为之前的事情受了惊，在这个时候他能做的便是走到妻儿身边轻轻安抚一番。

母亲与顾南笙只是在哭泣，有护士进来换药了，她们二人才分开来。顾祈佑拍了拍母亲的肩膀道：“女儿还好好的，你们哭什么？”

母亲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想将之前的话说给顾祈佑听，却被顾南笙拦了下来，她拽了拽父亲顾祈佑的袖子解释：“没什么爸，只是意外落水想起来还有些害怕，对了，那位救我的叔叔呢？您打算怎样答谢人家？”

顾祈佑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就是了，救命之恩，重如泰山，他既救了你，父亲是必然要报答他的，但这些都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你好好休息就是了。”

顾南笙垂眸，暗暗无言，最后只与母亲说一句，我困了。便让母亲扶着自己平躺到床上去。这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可是待身子一沾到床便沉沉睡去，母亲抬手拂过她精致小巧的五官，大抵是刚刚那一通眼泪哭光了所有力气，是以才会入睡的这么快吧？

望着顾南笙，她又无声的落了眼泪，顾祈佑在旁边蹙着眉头耐心安慰道：“夫人，这有惊无险你又哭什么啊？”

柳心言用帕子揩着眼泪：“祈佑，南笙想起南音了，这丫头心事历来都不挂在口边，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当初的事情去责怪自己？”

顾祈佑闻言只默默将妻子搂在怀中，乱世苍茫，人心动荡，他的妻儿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江水生是被谢蕴派人亲自送回供宸码头的。当汽车从拱宸桥上走过，停到码头上时，原本嘈杂，人头涌涌的码头忽然安静下来。像被人按住了暂停键一般，工人的目光望着那汽车，管事的也望着那汽车。

待汽车停稳之后，那码头上的几个管事的便认出这是顾家的车子，当即以为顾祈佑派人来了，忙跑去迎接。待他们走近后，也只看得司机下来开了后车门请江水生下来。

待众人见得那从汽车后头走下来的是江水生后，人群忽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那窃窃私语的声音大了些，钻到了江水生耳中，让他黄褐色的脸囧的紫红了许多。

谢蕴的助理也一道走下来，他一身西装革履显得精神抖擞，众人只见他走到江水生身边恭敬的与江水生说了些话，旁人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江水生推拒的声音大了些，他梗着脖子道：“不不不，小牧，我救人也没想过要这些，老爷他对我们已经很好了，我不能……”

牧千桦彬彬有礼道：“江先生，董事长这么安排，我只能照办，你先回去与家人商量一番，届时我会来接你们，现在我先去与码头上管事的人说一声，江先生若无事，可回家收拾一些东西。”

话落，牧千桦微笑颔首抬步朝管事的人走去。人群顿时炸响，那些人先前只知道江水生救了个落水的姑娘，却不知道那姑娘是什么大人物，当下江水生便被人团团包围起来，众人七嘴八舌道：“好啊，老江，这次可是攀上高枝了。”

“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兄弟。”

“你说说你救上来那姑娘与董事长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

江水生被这连珠炮一般的问题堵得说不上话，最后倒是被一帮工友逼着去说那个被他救起的人是谁，江水生支支吾吾的说道：“是……是董事长的女儿。”

这句话无异于一石激起千重浪，众人一片哗然，有人拍着江水生的肩，羡慕道：“老江啊，你真是撞大运了，随随便便救个人都能救了董事长的女儿……。”

“老江啊，你这次一定要发了。”

江水生一张脸涨得紫红，他当时听到有人落水便自而然跳水去救，那个时候他着实没有想到会有什么报答，也没想过那个人究竟是何身份，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局面着实是他没有料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