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灵溪路198号，叶十四（二）

叶十四搁下琴弦握着小提琴分花佛柳似的走到顾南笙面前，两人中间隔着一道雕花铁栏，他身后百花齐放，她身后悬铃木抽吐新芽，这一幕宛若是被人从画本里临摹下来安放在生活中的，他隔着铁栏杆道：“哦，顾南笙，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顾南笙面上微微一红，耳边垂落的长发于二月风中轻扬：“你好，叶先生。”

“最近过的还好吗？”他隔着铁栏杆问道，二月里春阳斑驳的打在两个人身上，都是暖的。顾南笙说：“我很好。”

叶十四这才反应过来要请顾南笙进来，他推开门道：“进来吧，你喜欢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顾南笙走进来，擦肩而过的一瞬道：“都行。”

叶十四请她进花园里坐着，自己则走到屋子里去拿茶点，她开始环顾周围的花草树木，三层白色小洋楼前百花齐放，墙角处的茶花开到荼蘼，极致绚烂，红砖道路旁别出心裁的种着一道花沟，春风到，嫩芽枝梢上才刚刚打了朵。

叶十四捧着茶点出来，各色点心都有一些，顾南笙其实是不爱吃这些甜腻糕点的，她向来对糯米做的点心不大喜爱，但今天却吃的比往常多一些。

叶十四为她添一杯醇香奶茶：“朋友刚从香港带回来的奶茶，我想这口味应该对你们这些小姑娘的胃口，就泡了些来，尝尝。”

顾南笙举杯小尝一口，叶十四问，味道如何？她点点头说：“很好喝。”

其实心里头是不大喜欢这些带着甜腻奶香之类的东西的，叶十四又问她，最近在看什么书？她只答最近没怎么看书，后来叶十四问：“那你何时回学校上课？”

顾南笙怔了怔问：“叶先生已经到学校任课了吗？”

叶十四点点头：“前几天去的，刚好教的是你们班的英语，便知道你最近一直都在请假。”

顾南笙闻言心头涌起一股暗喜，她微微垂着眸，轻声道：“好。”

叶十四没听清她讲什么，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这次顾南笙猛地抬起头来，如瀑长发齐齐落于脑后，她笑靥如花道：“呵呵……没什么。”

叶十四好整以暇的望着她，最后举杯喝了口咖啡道戏谑：“以后，你就是我的学生了……。”

“是啊。”她说：“叶老师好。”

她笑起来两边梨漩深陷，眉眼弯如一道月牙，眼睛会微微眯起来，叶十四觉得面前这个小女孩十分可爱，天真的宛若一个孩子，悬铃木的黄叶落在铁栏杆外给她布下一道背景，叶十四说：“很高兴能当你的老师。”

“我也很高兴可以当你的学生。”

话落铁栏杆圈起的围墙外响起了母亲的声音，她站在铁栏外望着内里的人，这才缓缓松口气道：“南笙，原来你在这里啊。害妈妈好找。”

叶十四起身走去开门，母亲对他微笑道一句，打扰叶先生了。

顾南笙知道母亲来找她，便代表着她们要回去了，她起身朝着母亲走去，裙摆擦过花基上的花瓣，轻轻带落几片花瓣，衣襟上染上一抹花香，自她走过后，群芳寂灭，满室荒芜。

她盈盈立于叶十四身后，道：“那叶老师，再见了。”

叶十四往旁边让了让说：“好，欢迎下次再来喝茶。”

她微笑着点头，后道一句谢谢，这才走到母亲身边。母亲又拉着她与叶十四道：“真是打扰叶先生了。”

极致的客气和礼貌却代表彼此之间也有极致的客气和疏离，叶十四绅士般的笑着说一句，没事的。

如此这般后，母亲便拉着顾南笙离去了，叶十四站在门外目送她们二人许久，直到一个拐角处，两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这才准备着往屋里走去。

恰逢他转身那一刻，黄包车的车辘子碌碌响起，他眼角余光瞟到那坐在车后座上的人，一瞬间竟然有逃跑的冲动。然而他却没有那个人快，楚梦婕坐在车后座上对着车夫连声道，停车停车。

车子还没停稳，她便急急忙忙的从车上跳下来，随手甩了张钞票给车夫，便急急忙忙的踩着高跟鞋朝叶十四走来，人还没走近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质问：“叶十四，你为何躲我！”

此时楚梦婕换了个新烫卷好的发型，因着年轻貌美且姿色本就赛同龄人七八分，且看她现如今杏目圆瞪，朱唇微抿宛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叶十四纵使有再多不愿却还是说不出口来，此番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为矛盾。

楚梦婕逼近一步，身上那件樱花色粉嫩旗袍几欲扑到叶十四面前，他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道：“楚小姐……”

楚梦婕当即推开他夺门而入，高跟鞋踩着红砖路哒哒作响，她轻车熟路的穿过花基来到之前顾南笙坐的位子上坐下，后瞟一眼面前的杯子和点心，横眉冷竖道：“叶十四，刚刚是不是有女孩子来过！”

因着楚梦婕的嗓音本身就是极好的，此番怒斥竟也不刺耳，只是带了这江南一带的特色轻音呢喃听起来便宛若是在撒娇一般，叶十四转过头来望着她：“是，有女孩子来过。”

“谁？”

“我的学生。”叶十四接近无语，无力的揉着两边发痛的太阳穴，才走了一个，又来一个真是容易让人头疼。

楚梦婕拎着小提包靠在椅子上，嘟着唇可怜兮兮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叶十四朝自己原先的位子走过去，而后坐下，想着要不要给她换一杯奶茶，到最后觉得还是算了，反正是要赶走的，心狠一些对大家都好。

叶十四手肘撑在桌面上，右手五指握成拳撑着脑袋：“楚小姐，怎么说你也是京杭一带的名人，如此纠缠着实不大妥当吧。”

楚梦婕一双手按在桌面上，双眸含泪，她生来便是个极有天赋的戏子，喜怒哀乐可自由转换，频率快的赶不上她换衣服，此番这出美人含泪着实容易让人心软，却也让叶十四越来越头疼。

有汽车从外头经过，顾南笙刚好朝车窗外望着便看到那一幕，母亲跟着她一道望过去，惊奇的咦了声，后道：“这位楚名角又来纠缠叶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