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何对待李长风,宋青和幽兰有了分歧。
宋青主张严刑拷打,或许当初那场变故让他成了惊弓之鸟,他对任何可能伤害王爷的人有极大的敌意。而且这些文人,没有几个扛得住刑讯的,恐怕用不了几下刑,就会招了个干净。如此简单,快捷。
然而幽兰却主张怀柔政策,主要是因为她觉得李长风看起来不大像坏人。如果他今天讲的话本是他人创作的,只是经他之口讲出来而已。如果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上刑,若是搞错,岂不连累无辜之人遭受无妄之灾?
宋青有些生气道:“幽兰,你就是看他长得好看,舍不得他受刑罢了。谁规定的长得不像坏人的人就不能是坏人了,?我告诉你,越不像坏人的越是一肚子坏水。”
幽兰也有些生气,于是找来自家小姐评理:“小姐,你看看宋青。”
顾若抒淡淡道:“宋青说得没错,有时,真正的坏人看着却是像好人呢。你看我父亲顾国公,长得一脸正气,整天大道理,实则一肚子坏水。”
宋青和幽兰怎么也没有想到顾若抒会拿自己的父亲来举例,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过,我不赞成用刑。”顾若抒浅笑道:“说实话,真舍不得李长风那样的人受伤。”
宋青很郁闷,“王妃你……”却怎么也说不出下文来。
顾若抒笑出声来,“宋青,别激动,开个玩笑而已。我不赞成是因为他眉眼间那浑然天成的平静与淡然,那是装不出来的。他那样的气度,想来是有身份的人,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先去会会他。”
“那王妃万一什么也问不出来呢?”宋青追问。
顾若抒嘴角含笑,“到时候我就把他交给你,十八般酷刑你随便上,全上也行。”
宋青黑线,在王妃心中,自己就这样残暴么?
“对了,今天在街上帮我拿回玉佩的红衣女子的样貌你可看清楚了。”顾若抒问道。
宋青点点头,心里却在打鼓,莫非王妃知道什么了?
“你去帮我查查她,我想知道她是谁。”顾若抒缓缓道。这件事疑点太多,第一、自己这样的打扮,在皇城绝对是显贵,居然有人不怕死,惹上头来,有些可疑。第二、一般偷盗东西首选是金银之类的财物,因为即使改变了形状也不会影响其价值。而玉器之类却很少有人偷盗,因为一旦改变形状价值就大打折扣,若不改变其形状,一旦出手,很容易被追根溯源,所以今天这名小偷舍自己头上的金步摇而盗取玉佩,实在让人不解。第三、红衣女子制服小偷后,没有送官,而是踢了他一脚,让他滚走,有些奇怪。所以顾若抒觉得红衣女子的出现实在太过巧合。
听了顾若抒的话,宋青松了一口气,看来王妃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让自己去查。
王府的地下室潮湿黑暗,借着微弱的灯光,顾若抒能看见李长风被绑在刑架上,一身白衣沾染了污垢,看来是宋青绑他时造成的。然而即使身处困室,他眉眼间的淡然之色却是分毫不减。
听到微响的脚步声,李长风循声转过头,只见一名绝色女子正袅袅婷婷朝他走来。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是美人相邀,奈何却是这样一个粗暴的方式。”
顾若抒淡淡道:“这就粗暴了?”要是换宋青来,估计就得叫残暴了。
“敢问美人邀我来此处所谓何事?”
“李先生不妨猜猜?”
“这么一个黑暗的地方,想来美人不是邀我喝茶聊天,或者把酒言欢的。”李长风嘴角上扬,“莫非美人是邀我幽会的,常言道,暗中好办事,就是这个道理。”
顾若抒并不理会李长风言语上的调戏,淡淡道:“请先生来,只为解惑。”
“美人你尽管问。”李长风道:“愿意说的,我会回答。”
“先生姓名?”
“美人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叫李长风。”
“敢问先生今年多大年纪?”
“刚好弱冠。”
“先生哪里人氏?”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天下人。”隐瞒籍贯,有点儿意思。
“先生平素都有哪些爱好?”
“创作话本,说书,作画。”爱好作画之人,顾若抒笑了。
“那先生最为仰慕当今哪位画师?”
“杏林城,王子元。”
“先生今日讲得故事颇为精彩,敢问是他人所作还是先生所作?”
“我自己所作。”
“敢问先生与皇朝燕北王宋乔究竟是有国仇还是家恨,所以要害他?”顾若抒终于切入主题。
只见李长风仍是波澜不惊,一脸淡然的样子,“美人,今日我讲的故事没有说燕北王一句坏话呀,相反全是赞美之词。我极为佩服燕北王,怎么可能害他?”
顾若抒冷哼一声,“先生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懂有一词名为捧杀?”
“美人既然认为我在捧杀,那我就是捧杀了。”
“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个故事了,先生可以吗?”
“可以。”李长风应承得倒也干脆,“但我有一个要求。”
“先生请讲。”
“你的名字。”
“顾若抒。”
当听到她的名字时,一向淡然的李长风眼中闪过一丝憾色,虽然转瞬即逝,也被顾若抒捕捉到了,“先生在遗憾什么?”
李长风笑了笑:“古人有诗云,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此诗正是我现在的心里写照,刚才见到美人时,仰慕之意已油然滋生,哪知美人你早已嫁人。我遗憾刚见到心仪之人,就已注定毫无机会了。”
面对李长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顾若抒不为所动,淡淡道:“先生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样话的人,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你还可以从现在开始排队等下辈子呀,高磊王子。”
顾若抒突然发难,就是想诈一诈他,哪知道李长风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还是那样淡然,“高磊?王子?美人,你可真会说笑。”
既然两人已经达成了协议,顾若抒也没有必要把李长风留在这里了,于是让宋青送他回清茗阁。听到这个消息,宋青急了,“王妃,就这样放他走了?”
顾若抒点点头,“他已经答应我不再讲今日的故事了。”
“就这么简单?”宋青不依不饶,“他背后的人是谁?”
顾若抒摇摇头,“不知道。但我心里已经有初步的猜想了,宋青,我要北漠三皇子高磊的画像。”
“难道王妃怀疑他是……”宋青心中一惊,他一直以为是太子党或者是五皇子宋灝一党,却从来没有想过北漠的可能。
顾若抒点点头,“所以不要动他,你知道后果。”
宋青自然知道后果,北漠使者团里根本没有高磊,而这节骨眼上,高磊在皇朝受伤或者死于非命,一旦追查到与王府有关,皇朝和北漠都不会放过王爷。
宋青有些疑惑,“王妃,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是高磊的?”
顾若抒淡淡道:“看见他那把折扇的扇面图那一刻。”
“哦?”
“我学画师承杏林城王子元大师,北漠三皇子高磊也是一位有天赋的画师,他的作品从未流落在外,除了王子元大师家有一幅,而我因为机缘巧合,恰好见过那幅画。所以看到他扇面上那幅寒梅傲雪图是高磊的风采时,我就开始怀疑了。然后刚才我问了一些问题,与王子元大师对他的描述相差无几,所以更加怀疑。然而我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万一他真是李长风,那扇面是高磊赠与他的呢。”
宋青听完顾若抒的话以后,不禁佩服起来,果然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仅凭一幅扇面图,就能抓住主要信息。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高磊的画像,以便确认。
第二天,顾若抒又带着宋青和幽兰来到了清茗阁。来的路上,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宋青道:“如果今天李长风还讲昨日那个故事,你就把他掳出去,一刀结果了,然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谁也认不出来。不过直觉告诉我,他是不会再讲昨日的故事了。
果然,顾若抒的直觉是对的,李长风今日讲的是一名官家小姐与一名书生相遇相知相信相爱的故事。故事很老套,无非是相遇浪漫,过程艰辛,结局圆满。顾若抒不喜欢这个故事,于是就默默地磕磕瓜子,瓜子磕多了,就一杯一杯地灌茶水,茶水喝多了就得去如厕。”
顾若抒从茅厕出来,迎面却来了一个人,能把白衣穿得那么飘逸惹眼的也就只有李长风了。
只见李长风嘴角微扬,“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王妃,看来我们有缘。”
顾若抒不置可否,淡淡道:“天下之人皆有三急,皆需要如厕,难道我跟天下人都有缘?”
李长风忍不住笑出声来,“王妃,你真的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么?”即使民风粗犷如北漠,也极少有女子会大胆地跟男子谈论如厕事宜,更别说以礼教著称的皇朝。所以,顾若抒,真的很神奇,或者奇葩。
顾若抒落落大方道:“按出身,是的。论言行举止,不是。”
“王妃,今日的故事如何?”李长风突然转移话题。
顾若抒摇摇头,淡淡道:“故事情节老套,不好。”
“若王妃有兴趣,改天我们可以坐下,一起创作一本精彩的话本。”
“可以。”顾若抒回答道,“我先告辞了,这里并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处所。”
看着顾若抒离去的背影,李长风嘴角上扬,顾若抒,真的很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