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黄昏,夕阳镀上了一层寡淡的金色。
危楼风细细,楚嵛阭栩立在雕花栅栏前,笙箫袅袅,一曲“花下客”悠长缠绵悱恻,落语不闻,让人为之动容。
男人一袭素色华天长袍,剑眉俊挺,那高挺的鼻,薄唇轻泯,灿若朗星的眸子迸着寒光却也含着一丝哀怨。
“太子,道法自然,世间缘分自有其定数,万是不可强求。”
“凰血又岂非寻常之物,需引天命凰女之心头血熔炼而成,南巅雪女早已不在人世,想要找到这心头血又谈何容易,况且……”
“这花棺最多只能保存肉体三年……”
羲若的三年,就快到了……
清虚道长的话在男人的耳畔久久绕之不去,他渺目怅望着远方,恍惚间恰似又望见了三年前青峰崖下那被他尽数杀尽的刺客,遍地哀鸿,只是血色,还有今日那血色残阳的影愈渐滑落,继而只留下未央的夜。
戎马长啸,兵戟鸣戗,楚嵛阭他向来不信命,这天地乾坤究竟还有什么是不能够扭转的,即使南巅雪女早以香消玉殒,也还有传言她那留在人世的天命凰女。
烛火之焰烁烁,而此时宫中的一处偏僻的屋中,沅宜正巍颤着身子跪在地上,眸中染着些许朦雾,她的面容惨白,双手合十在祭奠着她面前安羲若的灵位。
“小姐,沅宜娘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也可以为你报仇。”
沅宜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嘲讽一笑,有些东西,有些人还注定是要还的。一个月前,慕烟率军不断攻陷风凌周边城池,晋安帝为了他的百年基业甘愿以联姻作为筹码。
“小姐,你知道那联姻的人是谁吗?”女人得意般的向着灵位轻声询问着,泪终究是颗颗滴落了下来。
“慕容蓿卿,她就是慕容华宇的女儿,你知道吗?慕容华宇,那个杀人凶手……”沅宜咬牙切齿地眤喃着,冷眸中亦渐渐浮上了恨意,女人将自己的身子靠在墙的一隅,有些觳皱的手来回摩挲着那灵位上的几个字,忽而变得有些忐忑:“小姐你放心,皇上娶她只是为了羞辱,报复她……”
皇上只能是属于安羲若的,旁人,什么都不是。
“小姐,你知道沅宜娘有多想你吗?”
眸中水雾氤氲成镜,倒映在女人眼中的却是那不堪悲凉的往事。
冷夜葬花骨,魂归荒野崖。
二十年前正值慕烟边戍胡国被群雄所灭,疆域国破,血雨腥风的同时自是兵荒马乱,战火流离的一年,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时间慕烟京都纷纷涌入了大批无家可归的胡人,而沅宜自是其中的一个。后来沅宜竟有幸做了京城户部侍郎府上的丫环,可光景不长,户部侍郎清明廉政,深受先帝重用,后来不幸卷入官场黑暗,血洗满门,在那场惨绝人寰的环案中,她亦是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
京都那年白雪纷旎,朱墙瓦楞尽是银光素浪,柳絮般的桂棹兰树,她头发乱蓬,衣衫褴褛,沉重的撩拷日日桎梏着她纤弱的身姿,人贩子的毒打,自是毒狠摧残着她,有多少次,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幸的是,后来她遇见了安羲若,她还记得那天雪的含麝迷漾了她的些许眼眸,瞳孔骤缩,人贩子扬言要将她卖进青楼,她颤栗着跪在地上求饶,除了求饶,她也再是无计可施。
“呸!你是什么货色,也配求饶?我养着你们容易吗?”那凶狠的人贩子往地上唾了一口,紧接着便是一鞭又一鞭的毒打。
“你们瞧瞧,就这种货色,就连去天香楼打杂本大爷都嫌她碍眼呢?”
“可不是嘛!呸!”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漫骂声竟是显得那样的刺耳。
“爹爹,她好可怜。”那些看热闹的冷漠的达官权贵的人群中,一个婉灵清脆的声音蓦而传入了沅宜的耳中。
“爹爹,我们救救她,好不好?爹爹。”
她颤巍巍的缓缓抬头,望见的却是一个粉装玉琢的小姑娘,与旁人相比,她的眼神中的那股清澈却足已可以温暖自己。
暮雪助消峭,玉尘散林堂。
琼枝浅梅意,缘起盼三生。
“沅宜娘,你永远是羲若的沅宜娘。”
自此,她就成了沅宜。
屋里很静,沅宜兀自沉思着,视线却停留在了窗外,想必今夜的羲若阁也定会是青盏琉璃,就和以前一样。
在楚嵛阭还是太子时,这羲若阁原本就已是慕烟先帝赐给准太子妃的阁院,她还记得当年主子的凤凰红袖,那一袭绛红嫁衣,当真是她见过最美的。凤冠珠华摇摇曳曳,却难掩那一缕芳姿。
“沅宜娘,羲若终于可以嫁给她了,你知道羲若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安羲若围在她的身边欢跃,那一刻沅宜望着裙姎绕旋的羲若,竟高兴地说不出话,她含泪的点点头,却难掩内心的喜悦。安羲若自幼丧母,她和沅宜之间的感情就恰似母女之情。
君问弱水三千,卿情自顾殇意,世事难料,婚期未至,可只恐边疆告急,漠水以北周边群雄纷起,并企图对慕烟不轨,大有国之动乱,楚嵛阭得了先帝的指令微服密探,可安羲若终是偷偷跟了去,只是这一去,竟成决别。楚嵛阭槁素而归,衣冠胜雪,千骥拥高牙,可只带回了那没了呼吸的安羲若。
绝望莫过于是曾得到过,最后却失去,她这一生得到的温暖尽数都来自安羲若,到头临了,原来什么都没有了。
本就该随着主子去的,可三年前的桃花庭苑,在一次偶然中,她竟从安羲和的口中得知原来主子青峰一事,终是风凌慕容府派来的刺卫害了主子……
“小姐,你再等等沅宜娘,不需要太久。”
“最近沅宜娘又替你缝了一件你最喜欢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