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水秀之处,风景宜人,但道路崎岖,渺无人烟,只见一破旧不堪的小茅屋孤苦伶仃地耸在那儿。茅屋内,一片昏暗,依稀可见一对中年夫妻和四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全都衣衫褴褛。
十一岁的女孩王若筠更是楚楚可怜,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她缩在床角,脸上满是无助与困惑,不禁让人心生怜悯。若筠三岁丧母,四岁丧父,七年来,一直由叔叔王启和婶婶朱氏代为抚养,王启对待若筠倒是视如己出,无微不至,而朱氏,不能说不好,只是因如今膝下儿女有三,生活困苦,且今年又遇上了旱灾,致使本已困顿不已的生活处境更加捉襟见肘,于是她本能地对若筠产生了一种排斥感。
这日,朱氏眼见王启将锅里仅有的一点饭盛起来欲端来给若筠时,她愤怒了:“吃饭吃饭,自己都吃不了还要养别人的孩子!”
王启眼见妻子发火,劝道:“小点声,也不怕吓着孩子。”他一手轻拍蜷缩在床角的若筠,一手欲将饭碗递给若筠,道,“孩子,没事的,吃吧,别饿坏了。”
哪知朱氏一把抢过碗叫嚣道:“就这点饭,得留着自家孩子,给了她,咱吃什么呀?!”
若筠霎时愣住了,她惊恐地看着婶婶,不敢动,只能对着那碗饭干咽口水。王启忍不住道:“你干什么呀?我哥嫂不在了,若筠可就我这一个叔叔了,你是她婶婶,照顾她也是应该的呀。”
“婶婶怎么了?叔叔又怎么了?我们自己的孩子呢?就为了这小丫头,难不成要自个儿的孩子饿死吗?!”朱氏难掩愤怒。
“左右就这几个孩子,死不了。”王启劝道,“若筠是我的亲侄女啊,咱可不能不闻不问哪!我们若是嫌弃她,让她一个女孩子,可如何是好啊?”
二人就这样吵着,若筠愣愣地缩在一旁。半晌,她擦了擦早已湿润的眼眶,下床,不无内疚地道:“叔叔婶婶,求求你们别吵了,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们……”闻得此言,王启回过头,爱怜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
朱氏目睹这一幕,不服气地白了一眼,看着眼前她亲生的三个孩子,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若筠见到此景,心如刀绞,她定了定神,一字一顿地道:“叔叔,婶婶,我在这里生活了七年了,感谢叔叔婶婶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不能再连累叔叔婶婶了,我这就离开这里,不再给叔叔婶婶添麻烦。”说着,她拖着瘦小的躯体往外跑。
王启吓了一跳,发疯般追出去:“若筠,你去哪儿呀?这荒山野岭的你去哪儿呀?!”
半晌,王启追上若筠,拉住她道:“走,孩子,跟叔叔回家。”
若筠挣脱他的手道:“不,叔叔,我若回去,婶婶一定还要跟你吵架,如果因为我而让叔叔夫妻不睦,我就是罪人了!”
王启一愣,道:“你放心,有叔叔在,没事的,你婶婶也是一时气急。”
“叔叔,”懂事的若筠劝道,“我已经长大了,你们已经照顾了我七年,我不能再连累叔叔了,更不想叔叔婶婶为了我而再吵架,叔叔还有弟弟妹妹要养呢。”
王启有些动容,但实在不放心若筠一个小女孩流落在外,于是蹲下,奋力背起了若筠,正要起身,忽觉脚下巨痛难忍,若筠忽然惊叫:“叔叔,有蛇!”
他低头一看,一条足有碗口粗的蛇盘在他脚边,蛇口已渗入他的脚板——他无力再支撑,应声倒地。
若筠吓坏了,惊恐万状:“叔叔!叔叔!你醒醒啊!”可是再如何叫唤,也唤不回她的叔叔了——他死了!
闻得音讯的朱氏,尾随若筠来到王启被蛇咬的地方,她痛不欲生,怒骂道:“你这个灾星!你害死了你的叔叔,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你满意了吧?都是你这个灾星,毁了我的家!还不快给我滚!”
若筠就这样被婶婶赶出了家门,她又冷又饿,环顾这荒山野岭,竟没有自己的家,爹娘走了,就连唯一疼她的叔叔也走了!她跪倒在地,仰天大哭:“爹!娘!你们在哪?女儿如今已经没有家了!”凄厉的哭声在整个山野回荡……
与此同时,京师皇宫内,尚书房中,当今大周朝第一才子洪世炎正在给皇子们授课。
洪先生道:“诸位皇子,匈奴降我大周已十数年,如今新部落首领继位伊始便对我大周虎视眈眈,竟欲反我大周,陛下有旨,命诸位皇子在十日之内写下讨伐匈奴的策论,一来,皇子可趁此机会尽情发挥自己的才华,二来陛下也趁机检验一下诸位皇子的治国、辅助的才能。不知微臣所言,诸位皇子可了然于心?”
年逾弱冠的皇长子敬宣率先开腔:“这匈奴,又称蛮夷。”他说着,鄙夷地扫了一眼角落里的八皇子敬永,继续道,“向来眼高手低,自恃有我大周撑腰,于边陲胡作非为,若非父皇及列祖列宗开恩,想来如今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竟还敢反我中原,简直恬不知耻!”
二皇子敬瑞是当今中宫皇后的嫡子,虽年少,但言行举止无不透露着嫡子独有的风范,此刻,他高傲地道:“大哥此言差矣!匈奴历来归属我大周,父皇仁慈,不忍杀生,故而收留其女眷,以观后效。只是这匈奴不识好歹,丝毫不念我大周朝廷的宽容与俸禄,以致近期欲反我大周。”他说着,亦忍不住回头望向敬永,那眼神分明写满了嗤之以鼻。
皇三子敬哲接话道:“二哥所言是正理,那匈奴如此张狂,我等当全力写好策论,不仅是出于对自己身为皇子的责任,更是作为臣子为父皇分忧义不容辞的责任。你说呢?八弟?”他说着,朝后面的敬永白了一眼。
敬永此时十五岁的年纪,风度翩翩,与几位皇兄相比,明显单纯了许多,但此刻他听着几位皇兄的言语,不禁脸颊通红。是的,身世是他此生最大的痛楚,他的母妃密妃慕容氏,本就是匈奴出身,当年皇帝征伐匈奴时,见到当时的慕容氏的父母惨死在大周军队的刀下,唯独无辜的慕容氏触动了皇帝心底那根脆弱的神经,他觉得,慕容氏是无辜的,于是,他将其接入宫中,封为密嫔,赐居咸宁宫,后生下四皇子敬敏、八皇子敬永、九皇子敬安三兄弟,继而晋升为密妃,即便如此,密妃及其儿子仍不得皇帝重视,众嫔妃和众皇子也因此而常常讥笑敬永母子。敬永想到这些,不由得叹了口气。
敬宣见状,忙道:“三弟,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父皇对八弟呵护有加,怎会舍得让八弟写讨伐匈奴之策论,要写,也是我们这些中原之子来写,是吗八弟?”
“无论是中原,还是匈奴,都是父皇的子民。八弟也是父皇的骨血,父皇向来对我们一视同仁,岂有厚此薄彼一说?”敬瑞接话道。
“二哥言之有理,匈奴早已降我大周,与我在原不分彼此,只是,匈奴是八弟的外祖家,血浓于水,两边都是八弟的至亲,八弟怕是为难了。”
敬永再也忍不住了,他义正辞严地道:“诸位皇兄,匈奴历来臣属于大周,我虽为匈奴后人,但更是父皇的儿子,大周的子民,若有谁胆敢反我大周,必将遭受天遣。”
“瞧瞧,八弟倒是让我等见识了何为气度!”敬宣讽刺道,“这蛮夷之人的气魄果真是如此的不同凡响,岂是我等可以匹敌?还父皇的儿子?我是父皇的长子,二弟是父皇的嫡子,我都不敢跟二弟称兄道弟,八弟倒是皇兄叫得顺口啊。哈哈……”他说着,竟肆无忌惮地大笑。
其他除敬永之外的皇子尽皆大笑开怀。敬永眼见此景,脸色越发凝重。
洪世炎见场面难以控制,一方面,眼前之人,既是他的学生,更是大周的皇子,说不得,又见敬永一脸的尴尬,遂打圆场道:“诸位皇子,肃静。”
眼见洪先生一脸的严肃,众人这才停止了讥笑,重新虔诚地面向恩师,只听洪先生道:“陛下要求微臣,提点诸位皇子,命诸位皇子撰写讨伐匈奴的策论,无论诸位皇子的生母出身何地,都是陛下的亲子,理应为陛下分忧,无分彼此,现下,请诸位皇子拟写策论,一来好让老臣完成陛下的嘱托,二来,也让诸位皇子尽情发挥所长,让陛下看到你们的进步与才能。如若微臣所言有何不妥,还望诸位皇子海涵。”说着,他朝诸皇子恭敬地作了个揖。
“先生客套了,为父皇分忧本是我等份内之事,我等定当竭尽全力写好策论,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尽一份绵薄之力,让父皇放心。”敬瑞不愧为嫡子,说的话就是让人信服。
从尚书房出来后,敬永回到他居住的南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回忆着过往:他是密妃的儿子,密妃是匈奴后人,自从入宫,一直受到众人的讥笑和打压。在后宫,众嫔妃包括皇后都对密妃嗤之以鼻,致使多年来密妃在宫中一直独来独往,几乎无人踏足过咸宁宫;在前朝,诸皇子更是对敬永三兄弟不屑一顾,还时常出言讽刺,对此,敬永兄弟早已习以为常。可恨的是,大臣们,甚至太监宫女有的也会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们,曾有大臣劝诫皇帝早立太子,但首要的,就是把敬永兄弟排除在外,对于这些,敬永兄弟和密妃还是有自知之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