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楚闭了闭眼,每每看到自己所爱所想之人还活着,总让她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她呢喃:“一直以来,辛苦你你们了。”
辛苦你们了,无论前世今生,都一心一意保全着她这个糊涂的主子;辛苦你们了,前世受尽磨难凄苦,仍不怨怼她这个失败的主子;辛苦你们了,今生再回丞相府,你们还在这儿守着我;辛苦你们了,往后你们还须得陪着我。
锦瑟和皎月不明白景楚话中之意,却觉得鼻子一酸,涩意袭来,锦瑟胡乱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扯出一抹笑容道:“小姐说什么呢,能服侍小姐是锦瑟和皎月最大的幸事,怎会辛苦。”
皎月也点头道:“对对,皎月修了三辈子的福气才能伺候小姐,皎月高兴还来不及哪会辛苦。”
景楚苦涩一笑,是幸事吗?恐怕应当是不幸吧!至少曾经不幸过。
三辈子的福气换来一个糊涂主子。
也罢,今生她一定一定会保护好她们。
在府中休养了三日,景楚落水感染的风寒好得七七八八了。眼看翰林书院的考核近在眼前,景楚还需早些回书院才行。
毕竟前世的那些个故人,此刻绝大多数都在翰林书院就学。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给秦陌止一个冒头的机会,否则游戏就该不好玩了。
“小姐,修王殿下又被相爷打发走了。”皎月提着一篮从府中花园剪下来的五颜六色的花卉,急匆匆回到桃园,进门便迫不及待分享刚刚得知的新消息。
锦瑟接过花篮把里面的花朵全部拿出来放在石桌上,嗔道:“我说你这两天怎么会争着抢着去花园剪花呢,原来是去看戏去了。”
皎月撅了撅嘴,小声嘀嘀咕咕:“有热闹看,不看白不看嘛。”
景楚在石桌上的一堆花朵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株艳丽的红花蝴蝶兰插进大口的椭圆形瓷器瓶里,一边左右转动着瓷瓶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边道:“这热闹也只能看到今天了。”
像是认同自己的作品般,景楚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又去挑选另一支花朵。也不晓得是不是重生的后遗症,她突然变得极爱花,屋里屋外的瓶瓶罐罐里全是她亲手修剪,亲手设计的插花,花团锦簇,芳香四溢。
古拙大气的桃园经过百花争鸣的点缀更显得别具一格,美不胜收。
每每看到这些艳丽灿烂的花朵,景楚觉得自己的心情仿佛都变好了。是以她便纵容自己这就癖好,决定闲暇时多花点功夫培育栽种些花花草草。
“小姐何出此言?我倒觉得修王殿下非得看到小姐安好才会放心。”锦瑟想起这几天修王殿下每日都会来丞相府一两次,灵机一动,道:“修王殿下莫不是对小姐你情根深种了吧。”
情根深种?景楚眼底划过一抹讽刺,前世的她可不就是觉得秦陌止对自己情根深种,明明爹爹一再阻挠,他却仍然连续三日涉足丞相府,只为见她一面,确认她安好。
如果前世没有楼婉婉吹耳边风,她能再等等,便会发现秦陌止最大的期限也只有三天而已。
秦陌止心里觊觎那个位置,却因为秦陌雄的缘故,他不能像别的王爷那样明目张胆的争夺,只能像藏在暗处的老鼠臭虫,在背地里悄悄地做些手段。武将有他的亲舅舅图现少将军支持,只要文臣之首归于他麾下,他的底气也足了。
堂堂七尺男儿为了得到丞相府的支持,竟不要脸皮子的对她使用美男计,不知往后他死了有何颜面去见秦家的列祖列宗。
是个损人利己的好谋划,也是很容易成功的计划,花季少女总有一颗萌动心思,哪怕她清高孤傲,但她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全天下数一数二尊贵的修王殿下愿意为她三顾丞相府,这等错爱还不把人迷得晕头转向。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单纯好骗的景楚了,那个天真善良的景楚已经被他亲手逼死了。
现在的景楚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景皇后,见惯了太多心计手段,也尝到了情根深种的恶果。如此,她怎么可能会重蹈覆辙呢。
何况,此生秦陌止还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仇人见面只会分外眼红,只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呵~”景楚嘲弄冷笑了一声。
把手里花插好后,景楚拿起手绢擦了擦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吹了吹,轻呷一口。
皎月疑惑:“小姐笑什么?”
“笑什么……”景楚眸色突转幽深,放下茶盏,水润润的殷红嘴唇挂着一抹轻蔑的笑,冷冷地道:“笑修王殿下的情可不是那么好要的。”
要了他的情,等待你的便是无尽的陷害和折磨,你会走上自己最讨厌的道路,永远无法回头。
“小姐可是不喜修王殿下?”锦瑟低声询问。
景楚又笑了一声,白得惊人的纤纤玉手撩起一撮滑落在脸颊上的青丝别在耳后,徐徐道:“确实厌恶得紧。”
“……”修王殿下什么时候招惹了自家小姐?惹得小姐指名道姓厌恶他?
锦瑟和皎月对视一眼,皆没有从对方那里寻得答案。
放下手里的花,景楚看了看天色,端着瓷瓶转身朝屋里走去,吩咐道:“来为我梳妆打扮,府里没热闹看没关系,我们可以去府外看。”
“是。”锦瑟和皎月齐齐应声,赶紧手脚麻利的去为小姐准备出行的服饰。
玉食斋是金陵城中最享誉盛名的食肆,据说这里的胖掌勺祖上曾给开国皇帝当过御厨,传承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好菜谱。胖掌勺不负先祖遗训,厨艺高超,手艺精湛,做得一手好菜,他的拿手绝活‘珍馐宴’也是玉食斋的金字招牌。
‘珍馐宴’共有八十八道菜,天生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无一不在这道席面上,品种丰富,叹为观止。不止如此,这道‘珍馐宴’的菜系也不仅仅局限在秦国以内,无论是赵国的辣菜、还是燕国的烧烤、甚至连南疆的特色菜都网罗到了这道席面里。
故而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慕名而来的客人,其热闹程度,便是站在楼外三里地也能听到从玉食斋大堂传出的人声鼎沸。
景楚在金陵城也算是个有名气的人物,当然这名气并不全是好的,比起议论她得天独厚、艳丽如芙蓉的美貌外,人们显然更喜欢抨击她孤高傲冷、目中无人的脾性。
是以当景楚出现在玉食斋时,原本吵吵嚷嚷的大堂忽然鸦雀无声,所有人像是提前经过训练一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迎着光辉踏进玉食斋的少女身上。
一袭桃粉金丝祥云轻罗水袖裙,艳丽而不俗媚,华贵而不张扬。殷红的嘴唇挂着懒懒的笑意,勾人的桃花眸波光流转,眼尾上翘,凌厉之余又带有几分异域风情。她一副高高在上、大方端庄的气派,漫不经心地扫了大堂众人一眼。
吃酒客手里端着酒盏,看得忘我时酒盏倾斜,酒水撒了一身还不自知;筷子上夹着花生米的青年,眼睛流连在景楚身上,迷迷糊糊给自己鼻孔来了一筷子。
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声:“不愧为‘人间富贵花’,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一石激起水中花,原本被美人勾去心神的食客们纷纷回神,男子为自己失神盯着花季少女看而感到羞愧,女子则满心嫉妒景楚非同寻常的美貌。
“小二哥,愣着作甚,还不快来带路。”皎月插着腰,尖着嗓子大声冲差点流口水的店小二嚷嚷。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小二眼珠子都快掉到自家小姐身上了。
店小二红着脸,急匆匆小跑上前领路,大嗓门不由自主放缓了下来:“景,景小姐,三楼还剩一个雅间。”
景楚勾人的桃花眸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玉食斋共有三楼,越往上价格越贵,私密性越好,环境越清幽。一楼是大堂,在这儿用餐的多是有点小钱的寻常百姓;二楼是半开放的雅间,这里常招待一些富商、名门子弟;三楼装饰得最华贵,是一个个全封闭的独立雅间,专门用来招待身份尊贵的王公贵族和贵胄世家。
店小二不敢怠慢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嫡女,卑躬屈膝领着景楚三人上了三楼。
正在这时,三楼‘梅’字雅间的门悄无声息的开了又关上。
“爷,是景培正的嫡女来了玉食斋。”寒水也就是刚刚出门打探的侍从,对窗边软榻上的昏昏欲睡的红衣男子微微俯身,拱手行礼禀告道。
赵枭眼睑要耷不耷,懒洋洋的撑着额头昏昏欲睡,一身红衣嚣张邪魅,听到景培正三个字才终于来了点兴趣,狭长的睡凤眸慢吞吞睁开,带着漫不经心的漠然。
敞开的窗户有风带进来,大圆桌上通体雪白的苍鹰抖了抖翅膀,转了个方向又继续打盹,都说物似主人型,这苍鹰的脾性倒真的和它的主人一样,谁也看不上。
“就是那个被秦陌止算计的蠢货?”赵枭从花瓶里拿了根长长的孔雀羽毛,恶劣的将羽毛凑到苍鹰的尖嘴前扫来扫去,可怜的苍鹰被打扰了好梦,一睁眼准备发脾气,却在对上主人那双寒水般冷彻人肺腑的眼眸,立马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