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御花园。

早朝刚过，战连城便带着已经等候多时的温仁去了御花园。因事先有所耳闻，见到温仁，皇帝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一如大多数的寒门子弟一样，衣着简单朴素，书生气十足，最多隐隐能够看出几分灵气，却远不如同是书生的战千毅来的讨喜。

不过，若仅是这样，想必也不能够成为战连城的依靠，除非根本就另有其人。

“温先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皇帝率先开口道，看似礼待有加，实则暗含几分不屑。

温仁不禁一笑，他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又怎么会听不懂皇帝话中的潜台词。

“皇上过奖了，鄙人甚微，皇上您才是人如其名，草民之荣幸也。”

闻言，皇帝的眼睛倏地一亮，望向温仁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揣摩，别看这话倒是说得平平，可一般人哪敢在皇帝面前这么说，但冲着这份勇气，也足以让他刮目相看。

而且，如此自谦的口气，想必也是听出了他话里的鄙夷，妙，当真是妙！

“哈哈，温先生才智出众，是朕有眼无珠了。”皇帝猛然大笑，顿时对温仁喜爱了起来。

温仁却是反应平平静静，一点也不为能够被帝王嘉赏而觉得喜出望外。

见状，皇帝不禁更加欢喜了，淡泊名利，才思敏锐，不曲意奉承，也恃才傲物，就是比起战千毅来，也不遑多让。

“连城啊，能有温先生相助，实在是你的荣幸呐。”情至浓时，亦是不自觉感叹，同时，也打从心底里相信了温仁确实就是战连城军中的贵人。

“是啊，臣荣幸之至。”战连城连连回应，他倒是也听出来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是又着实说不上来，不过单看皇帝前后的态度转变，便也知道温仁这是得到皇帝认可了。

想来他日封官加爵，理应不在话下。

“报！状元郎战千毅在门外求见！”猛然，一道奸细的嗓音传来，音还未落，人便已经屈膝跪在了众人面前。

战连城募得一愣，许是还有些阴影在心里，听到战千毅，他总是很容易滋生出不好的感觉。

“哦，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快宣！”奈何皇帝却是兴奋的紧，连连派人去宣。

战连城只得暗暗苦笑，没办法，战千毅就是有这么套皇帝的欢心。

然而，等到战千毅来的时候，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来的人除了战千毅，还有杨雨昭。

尽管杨雨昭的脸上画了甚为夸张的妆容，也穿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衣衫，可他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毕竟，那是已经刻入心底的模样。

温仁亦是大为惊异，且不提杨雨昭为什么跟在战千毅身边，就看着仿佛一夜之间突变的妆容，也足以让他合不拢嘴，尽管这个样子的杨雨昭确实更有一方风情，但和他往日相熟的相差太远，哪怕他明知道杨雨昭也可以这般夺目动人。

“千毅，这位又是？”可皇帝并不知道，而且，仅是远远望了一眼，便已经被杨雨昭散发出的妖媚气息所迷惑，无奈如此美丽的风景，竟然是残缺的。不过，却也并不影响他的惊艳。

“回皇上！这位是臣最近刚刚结识的知己，也是个极为有趣的人儿，想着皇上应该会喜欢，便擅做主张带了过来，还望皇上不要见怪才是。”战千毅娓娓应道，过分自然的语气，好似浑然不顾君臣之礼，偏偏又不会惹人嫌。

只是，一旁看着的战连城，眼睛里委实冒出了火。这个战千毅，明知道他曾怎样的维护杨雨昭，如今却还是让她参与到此番争斗之中，过分，简直过分！

却不想，这厢他还是各种愤愤难平，那厢杨雨昭却已经自顾自的扯起了开场白。

“启禀皇上，在下杨清卓，冒昧见驾，还望皇上海涵。”杨雨昭陡然出声道，嗓音清冽，如同炎炎夏日里的一股清流，听着着实让人舒服，却又好像那皑皑雪山的至高一角，透着几分生冷。

“清卓，好名字！”皇帝却是浑然不顾，轻声呢喃了一句，随即大为赞赏，都无需更多的东西来点缀，他已经对杨雨昭欢喜的不得了。

说起来，也算是和战连城有些相似，身为一国之主，他见过的女人没有一万，也有三千，却从未见过杨雨昭这样的，尽管杨雨昭不是他见过最美的，也不是最有气质的，却是最能吸引人的，而且，还不是那种单纯外在上的吸引，是发自灵魂的，让一个人想要了解她的全部，哪怕只是初次见面。

若不是他年事已高，像杨雨昭这样的女人，就算是不择手段，他也一定要得到。

彼时，齐国。

许是新年就要到了，尽管已是数九寒冬，整个皇宫大院却愈发透着一股子暖意。

乾清宫里，秦飞卓临窗而立，望着墙角处开得正好的红梅，目光逐渐变得悠远。在其身后，一隐卫颔首屈膝，态度很是恭敬。

“你确定朕让你打探的那个人现在就在白国？”沉默了半晌，秦飞卓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尽管曾经万分笃定，如今真的得到证实了，却又默默希望不是。

毕竟，他最爱的女人选择站在了他的敌对面，这委实算不得一个好消息。

“回皇上，千真万确，而且就住在镇国公府上。”只是隐卫又哪里会猜到自己主人的小小心思，再度给出了极为笃定的答案。

“好了，你且下去吧，继续给朕密切关注，记住，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语气陡然间变得有些不耐烦。

镇国公府……

秦飞卓不由默念道，本就狭长的眼眸更是不经意间眯成了一条缝。据说那战无双年轻时候也是可以横扫四方的人物，而战家又是白国的开国元勋，百年来盘根错节，势力不容小觑，更是直接掌握了白国近三分之二的兵力，连白国皇帝也不由忌惮三分。

雨昭，难道这就是你选择来向我复仇的合作伙伴么？

还真是一个颇为威胁的存在啊。

只是，你这么聪明，怎么就忘了从来都是君命不可违。那白国皇帝本就多疑，若是在惹出什么事端，即便只有一点点的苗头，只要白国皇帝愿意，便是又一起灭门的冤案，到时候，你可要如何。

所以……

唇角倏地勾起一抹弧度，还是回来我身边吧，你若有恨，随你发便是，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皇上，皇后娘娘觐见。”猛然，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秦飞卓连连回过神来，不自觉朝着门外看去，古色沉沉里，那一抹明黄尤为煞眼。

“宣！”他沉声道，正好，他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个清楚。

“皇上。”宇凝紫温柔呼唤，一面说着，一面迈步而近，将手中捧着的暖炉放在离秦飞卓不远的地方，瞬间，好似整个屋子都多了几分暖意。

“天这么冷，皇上您也不怕着了凉。”语气间似有埋怨，更多的却是发自肺腑的关怀。

“皇后多虑了，朕也曾算长年练兵，身子骨哪有那么弱。”可秦飞卓看上去却好像不怎么领情，更是身子一斜，堪堪躲过了宇凝紫探过来的手。

宇凝紫登时一怔，痴痴看着自己那来不及收回的手，心中一阵尴尬。

“也是，是臣妾过于担忧了。”却还是温柔的不像话。

奈何眼下的秦飞卓可谓是对其充满了厌恶，就连最初的做戏，也不愿再维持下去。

“宇凝紫，我就问你一句，当初杨家被抄以后，是不是你暗中带走了雨昭！”索性直接开门见山。就在刚刚，隐卫来汇报消息的时候，还提到了关于杨雨昭容貌被毁和双腿被废一事，哪怕已经用了最直白的描绘，却还是让他心疼不已，几乎下意识的，就把怀疑目标锁定在了宇凝紫身上。

毕竟，当年的事情有太多无法解释的地方，而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又曾是那般的纠缠不清。

其实，他老早就想这么问了，只不过那会能查到了所有关于杨雨昭的消息，都是这个人已经不在世上。都说哀莫大于心死，杨雨昭死了，他秦飞卓的心也一并跟着没了，既然没了，也就无所谓了。

音还未落，宇凝紫的心便是一阵冰凉，仿佛突然坠落在深深的湖水里，骇人的寒意从胸腔处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皇上，臣妾、臣妾听不懂您在说什么。”饶是如此，也还是宁愿装傻充愣，尽管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但是，不能认，说什么也不能认，一旦认了，她和秦飞卓之间也就真的完了。

“哼！”可秦飞卓又哪里会相信，“我劝你还是不要装糊涂的好，老实交代，兴许我还能酌情处理！”

“可臣妾什么也不知道，又要如何交代！”许是被秦飞卓的情绪多感染，又或者是不满秦飞卓竟为了杨雨昭如此对她，那些小心遮掩了许久的脾气一下子就爆了出来，全然不顾眼前之人是什么身份。

只觉得心里委屈极了，凭什么，凭什么她付出全心全意的爱，也还是换来这般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