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灯火皆灭,人声寂寥,一天之中,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最为安静。
走在无人的大街上,饶是已经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战连城的脑海中还是不由浮现出之前温仁说过的话。
他说,“如果你决意站在你的未婚妻那边,那就和雨昭说清楚,她肯定不会阻止你,但也不一定会祝福你,不过早一天说清楚,雨昭也就可以早一天重新制定自己的计划。”
他说,“可如果你的选择是雨昭,那就从今以后和你的未婚妻保持距离,你可以为她当牛做马来还当初欠下的债,但绝不能含有一丝丝的同情和怜悯,雨昭太聪明,也太敏感。”
他还说,“如果你目前做不出选择,那就暂且两个都放下,毕竟生活不只有儿女情长,我们跟着你也不是为了看你将来会娶谁为妻。”
呵呵,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些,只是更多时候偏偏不想又不能。他不想负了杨雨昭,却又不能负了李媚儿。
可悲!
卯时,第一缕阳光不出意外的洒下,尽管还是青白色,但打破黑暗的光明从来都是人们心中温暖和希望的存在。
沐浴在逐渐温暖的阳光下,战连城的心也好似突然放空了一般,仰头,微笑,低头,继续前行。
也许有的时候,迷路只是一瞬间,当你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内心之后,选择亦是眨眼。
就在刚刚,面对阳光的一刻,对于不想还是不能,战连城忽然就做出了选择,而且异常决绝的、果断的。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他不想再被无形的压力所束缚,不愿再被曾经的情意套上厚重的枷锁,正如温仁所说,那些曾经欠下的债,只有别的方式去偿还,可一辈子太短,遇到对得多太不容易。
只不过眼下,相对更重要的是如何巩固自己的地位,如何尽快强大自己的能力,如何朝着杨雨昭的目标更进一步!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一如既往的汇报着无关痛痒的情况,白国皇帝亦是装聋作哑,空走形式,全然不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看的战连城不禁连连哀叹,也许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皇帝,才会有这样的臣民。
“好了,众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么?”一段礼部侍郎有关年终祭典筹备事宜的汇报后,皇帝兴致怏怏的说道,看上去简直无聊的都快睡着了。
而百官也都是看在眼里,自然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不小心惹恼了皇帝,给自己落个不痛快。战连城本想发言,但见此情形,也就生生忍了下来,想着等到哪天机会更加合适了,再向皇帝一一说明。
却不想,就在太监总管猛吸一口气准备宣布退朝的时候,向来沉默无闻的兵部尚书刘石力陡然开口了。
“启奏皇上,臣有本,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说话间,人已上前卑躬,不偏不倚,刚好站在战连城的斜上方。
“哦?竟是刘爱卿!”皇帝不觉有些吃惊,这个刘石力,在朝中可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如今居然有本启奏,瞬间就点燃了他的兴致,想要看看这终于活了的石头能开出什么话了。
“但说无妨,刘爱卿难得开一次金口,朕还真想听听。”却是不免带了几分嗤笑,这一笑,其他官员也都是忍俊不禁,纷纷将目光投注到刘石力身上,颇有打趣的意味。
刘石力不禁老脸一红,可还是一本正经的站在皇帝正下方,顿顿神,开口道,“回皇上,臣也是近来才得知消息,是有关此前与齐国在边城一战之事,据悉,战将军虽带领我朝将士获得了胜利,但这胜利来的却甚是蹊跷。”言罢,不着痕迹的瞥了战连城一眼,那一眼,甚为鄙夷。
霎时,好似突然遭遇雷劈一般,战连城瞬间一僵,心头本能的涌起一股不妙,然而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皇帝一个眼神生生制止。
“哦?刘爱卿此言何意啊?放心,细细说来便是,有朕在呢。”听闻和战连城有关,白国皇帝兴趣更浓了。
“是皇上!”刘尚书连连应声,有了皇帝这句话,接下来的话他也就更有胆气了。
“皇上,那齐国抚远将军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第一日里更是不废一兵一卒便将占领了边城,而战将军则是狼狈出逃。可不过半个月,战将军就能以区区数千兵马,打败齐国十倍之多,要说这其中没有端倪,怕是没有人信的。”
“当然战将军可以说是军中又贵人相助,可到底是什么贵人不仅能出奇兵布奇阵,还能熟知抚远将军的用兵之道,微臣以为,除非这个贵人本就是齐国的显贵,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齐国的显贵,又为什么要帮助战将军来攻打齐国人呢?”
“皇上,您仔细想一想,当年,礼部尚书李茂就成因通敌叛国而满门抄斩,战将军又刚好是李茂的女婿,还是当年的漏网之鱼,极有可能在发配边城后重新和当年的齐国人接上了头,继而有了之后的种种,这么一想,这战将军嫌疑实在是有些重啊皇上!”
每一言每一词都是那般抑扬顿挫、铿锵有力,若不是心中自有一片明镜,只怕连他战连城自己听了也不由开始怀疑,更别提本就疑心重重的皇帝了。
“这么一想,确实有些道理。”皇帝幽幽道,饶是已经竭力压制、故作轻松,可神情里的那份阴郁又是明显道但凡是个张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那么,战爱卿有什么话说么?”
“当然有!”战连城不假思索道,然而一时之间,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是万万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皇上,当日边城一战,臣虽说赢了,但战况之惨烈,将士们死亡之惨重,亦是在座诸位远远想不到的。”不过只是过了几息便渐渐清晰起来,开始一一反驳道,“如果真有刘尚书口中那样一个贵人存在,我又怎么可能虽败犹盛!”
“尽管在臣的身边,确实有能人志士予以帮助,但都是我白国子民,与齐国绝无半分瓜葛,再者当年一事,想必皇上早已调查清楚,若是我战连城亦参与其中,想必皇上也不可能留我至今。”
“刘尚书,反倒是你,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又为什么在此刻旧事重提,混淆视听呢!”战连城斩钉截铁道,最后更是直接将帽子扣在了刘石力头上,暗指其挑拨离间、无事生非。
说起来还有多亏了杨雨昭,有那样一张巧嘴在身边,怎么可能还是笨嘴笨舌。
“我!”刘尚书顿时语塞,随即将目光投向皇帝,愤愤道,“皇上,战将军如此避重就轻,巧言擅辩,难道不已经说明了问题了么?若是心中没鬼,又何须将屎盆子反扣在臣的头上!”
只是这厢话还未落,那厢便遭到了战连城的强烈反击。
“刘尚书这话何意,难道我就应该闭口不言任由尚书您冤枉不成!”
“皇上,您若是不相信连城,连城亦无话可说,只是我白国数千英魂,不应死了还要受此侮辱!”看似退让一步,可这话说的着实委屈。
见状,皇帝也不由疑惑了,看看刘石力,又看看战连城,觉得哪一个都有理,却又哪个都觉得有些怪异。
就在这时,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刘尚书猛然回过头,半大的眼眸中倏地闪过一道精光,“既然战将军也说了有能人相助,不如就说出其大名来,为了白国效如此大力,理当好好封赏一番才是,也让我等见识见识,究竟是何方神圣!”
言罢更是颇为得意的看着战连城,好似料定了战连城不会说出什么一样。
而事实上,战连城也就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首先,他是断然不能把杨雨昭推出来的,如此风口浪尖之处,一旦杨雨昭暴露出来,迎接她的必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可,若是杨雨昭必须得藏起来,那么该由谁出来顶这个锅呢?
战连城微微蹙眉,面上闪过几分犹豫,好像不管是谁,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怎么了,说不出来了么?”刘尚书洋洋道,他本是寒门出身,生平最讨厌那些官人子弟,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如今堂堂镇国公府公子落在他手上,自是能怎么奚落就怎么作弄。
“皇上,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如果战将军真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坦荡忠诚,此时此刻又在隐瞒什么呢。”
只不过,纵然如此,皇帝的心中却还对战连城存着一丝丝希望,到底是他当初选中的人这些年来,饶是不闻不问,却也并不觉得依照战连城的性子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战连城,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且说出那人是谁,何等身份,说出来,朕自有判断。”
听言,战连城又是一怔,他是真的想推出一个人来,却也是真的不知道该作何选择。也许杨雨昭说得对,在某些事情面前,他的优柔寡断的确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