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尽，连眉角都染上了苦涩。

杨雨昭可能不会懂，对于他来说，边城反而更像一个家。

“但是，你不可能逃避一辈子的啊。”杨雨昭轻叹，自打从温仁那里得知了战连城更多的事情后，对于这位年少扬名的少年将军，她的心疼怜惜远大过了尊重敬仰。

相比战连城，即便是她同样遭受过苦难，但至少她曾经拥有幸福，拥有值得让所有人的羡慕的东西，可是战连城，几乎可以说一无所有。

却又偏偏能够活的如此行的正坐得端，甚至拥有她所不能再拥有的东西，怎能叫她不心疼。

“就像我不能逃避已经家破人亡的事实，确实，很多时候上天总是爱和我们开玩笑，让我们不断的怀疑着人生，可上天同样也在告诉我们一个真理，很多事，不是你不想面对就不会发生，没有人能够逃得过命运，只能说，当我们拥有的足够多以后，或许会有资本和命运谈条件。”

杨雨昭轻声呢喃道，像是在开导战连城的心，却又像是对自己说。

其实，战连城心里的小疙瘩她不是不明白，如果换做是她，可能也会不想面对。可是现如今，战连城和她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兴许谈不上，一损俱损却是谁也逃不过。

但愿战连城能有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如果不是背负了太多的宿命，她倒是真想和传说中的战神把酒言欢，笑谈江山。

十月底，北方的齐国已经开始降温，南方的白国却还是温暖明媚。

经过了长达半个多月的路途，战连城等人还是站在了白国都城的门前。

看着一如往日般高大巍峨的城门，战连城的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楚，犹记数年前他被迫离开的时候，城门也是这样令人望而生畏。而今也算是功成而归，竟然还会有一样的感觉，真是百感交集。

杨雨昭亦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此前，她从未来过白国，只听闻白国的土地不如齐国的肥沃，白国的金银不如齐国的多，便下意识觉得白国应该是颇为贫乏的。

可是眼下一看，竟不遑多让，尽管各有各的风格，但白国，绝对没有齐国人口中所说的那般弱小。

想到自己身为齐国人，如今却站在了白国门前，还曾帮着白国人打退了齐国人，杨雨昭的心里又是一番滋味，也不知道他日到了九泉之下，杨家的列祖列宗会不会原谅她这样一个“叛徒”。

然而，即便是不原谅，她也要在这条路上接着走下去，因为，如果不去做，恐怕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要进城，须下马卸兵。

战连城纵身一跃，随即将手中的缰绳和腰间的佩剑，尽数交于了守城的侍卫，其他人等也都有样学样，随后跟着战连城一起迈过了城门。

岂料这厢才刚站稳，那厢，一个半大的黑影便猛地冲撞了过来，刚巧撞在战连城的身上，闪耀的银甲顿时染上了黑乎乎个爪子印。

身后张莽见状，铜铃般的眼睛顿时狠狠的盯着突然冒出的人影，喝声道，“哪里来的小鬼，还不快给爷爷让开！”

小鬼闻言，瞬间打了个冷战，继而哆哆嗦嗦的向后退去，如黑豆般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而战连城的一颗心就在这样好似小兽般的目光中沦陷了。

“张莽！”战连城急呼道，灿似明珠的眼眸中募得划过一丝狠戾，却又马上变得温柔，“你莫要再吓唬他了。”

“小鬼，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战连城轻抚下身，将双手轻轻搭在小男孩的肩上，笑的人畜无害。

可小鬼却像是不买账，只是回应着他的目光，过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小弗”

“小弗”战连城温声重复道，依旧保持着很是和蔼的笑容，看的一旁的杨雨昭委实震惊不已。

什么时候起战连城居然也有如此可亲了一面了？

“小弗啊，你的爹娘呢？你家住在哪里，哥哥派人送你回去好不好？”战连城一面满是关切的问着，一面不漏痕迹的从上而下细细打量了小弗一遍，方才发现，小弗身上的衣服不仅明显大了许多，还又脏又破，像极了一个小乞丐。

岂料他的话才刚说完，小弗的眼睛里便已经蓄满了令人怜惜的泪水。

“小弗、小弗没有爹娘，小弗也没有家。”如此哽咽。

战连城的心骤然一缩，下意识的想要说些什么时候，忽然感到肩头一沉，不由仰起头，却是杨雨昭那冰凉的手掌。

“不可！”杨雨昭眼神示意道，刚才还不曾察觉，现在想来，这小孩出现的，实在太过巧合了，不得不让人怀疑。

奈何战连城愣是领悟不了，或者说看出来了，但是不予理会。

“小弗乖，别哭了，那以后就跟着哥哥吧。”言罢，很是温柔的在小弗的头上摸了两下，这个孩子，简直像极了他当初的样子，只可惜当初的他却没有遇上像他一样的人。

匆匆安置了小弗，战连城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一路前往皇宫而去，等到了金銮殿，又被告知皇上在御花园等候，便又火急火燎的奔向了御花园。

然而一踏进御花园，脚步又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只因御花园里除了皇上，还有一个他此时并不太想见到的人。

“你终于来了，大哥。”战千毅微笑道，得知战连城今日回来，他愣是缠着皇上让他留下，多年没见，对于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大哥，老实说，还真有几分想念。

可战连城却不这样想，偏偏当着皇上的面又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好极为敷衍的朝着战千毅点了点头，随即掷地有声道，“臣战连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卿快请起，朝堂之下，无须如此。”白国皇帝连声应道，巴巴的看着战连城，心中莫名欢喜，又不禁自豪。

甚至不由想起初见战连城的时候，那时战连城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倒是生的高大，可一脸的青涩模样，一看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家伙。

偏生刀法又十分了得，只是一眼便让他心生欢喜，随后更是打败了他钦点的武状元，身姿灵敏之处，亦使他刮目相看，当下便封了御前侍卫，还另外赐了一座府邸。

可惜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情，渐渐将他的好感消磨。亦或许，他本就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爱极了有趣的事物，奈何战连城总是太过无趣。

不过现在好了，当初的小小少年如今可是打败了齐国赫赫有名的抚远将军了呢，真是叫他大为开怀。

“谢皇上！”战连城随即起身，态度不卑不亢。

都城南，曾被白国皇帝赏赐给战连城的府邸上。

到底是几年不曾住人，十几个人愣是活活收拾了一个时辰，才稍微像点样子，更是等不及战连城回来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路上奔波数日，是个人都会累。

然杨雨昭却丝毫没有想要休息的念头，有件事情在她心里已经憋了好些天了，如果今天再不搞明白，恐怕都睡不着了。

“温仁，柳云就是内奸对不对！”刚一进门，杨雨昭便旁若无人的质问起来，等到话音落了才猛然意识到，温仁竟然没有穿衣服，哦不，是没有穿上衣。

杨雨昭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感觉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一样，还好，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向以前那般咋咋呼呼了。

“你、你还是、先把衣服穿好吧。”却还是有些小结巴，毕竟，别说男人的上身了，就连她的哥哥也不曾在她面前如此。

温仁也是大吃一惊，怎么也想不到杨雨昭居然会选在这个时候过来，不过瞧见杨雨昭的反应，他反而没那么局促了，像是故意捉弄一般，慢悠悠的穿着衣服，口齿间满是戏谑。

“哇喔，原来我们的杨大军师还会不好意思。”

“温仁你！”杨雨昭瞬间就来了气，却一下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狠狠的剜了温仁一眼。许是太过相知相像，在温仁面前，她总是不经意就流露出从前的样子。

“好了好了，打住，你刚刚说什么来着？”穿好衣服，温仁也收起嬉笑，重新严肃起来。刚刚没怎么听清楚，不过，好像是提到了某个人。

杨雨昭亦端正神色，紧盯着温仁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战连城身边的内奸就是柳云对不对？”语气很是笃定。

音落，温仁募得一怔，却紧接着骤然一笑，活像一朵水仙花。他早该知道瞒不住的。

“没错，就是柳云。”

柳云……

杨雨昭心中默念，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白衣小将的身影。真是想不到一个看起来如此忠厚的人竟然会是战千毅安插进来的眼线！

还好这么些年，他并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若不是临走时，温仁突然建议留他守城，估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目标放在他的身上。

“难怪你不愿让战连城知道，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伤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