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冬天最盛大的一场雪不期而至,同时伴随着最狂野的风,我抬起头望着如烟如雾的天空,仿佛有无数晶莹剔透的梦境漫山遍野地翻卷着凋零,脚下是雪花碎裂的声音,一切似乎都是水中的倒影,而我站在中间,一晃千年。
不知为何,距我发出老公可以没有,电脑是万万不能没有的豪言没多久,我就病了,什么病我不知道,但我无比烦燥,同时无比沮丧,我一点也不想当独眼怪了,独眼怪是翱翔在天空的猎猎雄鹰,而我没了雄心壮志,林中有鹿,鹿有孤独,我也不是鹿,我是落水狗。
我也不想写了,因为没法写,大门外有二个女人放开嗓子不停吼,肉肉,豆豆,我的心神刚凝聚下来,忽然吱喇喇地一声,肉肉,我就出来了,待我刚又要安下心时,又一声吱喇喇地吼,豆豆,我心忽地一跳,又出来了,如此五次三番,弄得我心惊肉跳,头天吼一中午,第二一早就吼上了,我实在忍无可忍,我哗地冲出大门外,欲与她们理论,这还有没有点公德心,找狗也不是这么个找法,怎么就不换位思考一下呢,换作别人在你窗前一天天叫魂般地吼,你是种啥感觉,气死我了,我的手都在哆嗦,我的面部都在抽搐,大门外空空荡荡,我来回掉头看了二遍,一个人影没有,只看到砖做的不会动的墙,大约她们被我的意念赶跑了,我满腔的恼火无处发泄,游来荡去找不到对手,很快挫败下来,我脸色疲惫,微眯着眼,转身之际,眼前便浮起小姑子的身影,她就站在我大门外,凝固如墙。
恍若昨天,早上八点刚过,我送二蛋上幼儿园回来,在大门口,与小姑子英碰个正着,她家在下石会,我知道她昨晚在西海子姑姑那儿借宿,我这里,是必经之路,看来昨天她明明路过这里,却没有进来,今天我望着她热切地说,回来哇,回来坐上一阵阵,多时没见你下城街上来啦。
她站在高墙的背荫处,用那种抗拒的陌生的眼神盯着我,一动不动,半晌也没说话,沉默得让我不知所措,我感觉得到她内心翻卷而起的波澜遮天蔽日,从她黑色的瞳仁中汹涌而出。
我望着她,她望着我,清涩的晨光将二个人冻结,头顶有洁白的雪花柳絮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湿润在我的眼眶里。
寒冷刺痛我的脸颊,我又连声邀请她,想着她会改变主意,但是她仿佛忽然从梦中惊醒,转身拨腿就跑了,说去汽车站问个话。
为什么?会是这样,在我心中,在神池,英是我唯一信任的亲人,龙在的时候,她就是,龙离开了,她仍然是,对她,我甚至想,如若我是男人,必娶她为妻,对她,我是那种毫无戒备的依赖,那份感情,不是能够用简单的文字所能概括的表达,因为就是用最华丽的语言,在这一世难求的情感面前也会显得无力,而最令人感动的是,不是男女之间异性相吸或者因为血缘关系,而是一种纯粹的宿命的缘分。
我喉咙发紧,虚弱得鼻孔发酸,有气无力地打好电动车,进屋就倒在床上。
以前英只要下了神池,就直奔我这里,我们象最亲的姊妹,一起做饭,聊个没完,钻在被子里,她给我挠背,挠得好舒服。
而现在,拼命挽留都不愿回来一步。
不要管我了,你们走吧,都走吧,索性忘记我的存在吧、、、、、
帅哥的手穿过我的头发,一缕一缕地剪过,是那种小鸟飞过森林的感觉,树叶轻微地悸动,抖落一片光荫。
心底涌起无数飞扬的思绪,漫天雪花般清澈洁净。
多长时间没理了,声音梦呓般在耳边蠕动。
不记得了。我不想分神去动脑筋,
以前在哪儿理?
在那边。
在东门外?
我想起我一直理发的地方,就在公安局的左侧,含混地回答,既不在东边,也不在西边,在中间,
偶尔睁开眼睛看看,镜中的他象童话中的王子,那么,王子围绕着转的便是公主喽。
公主试着问,你是哪儿人?
在江苏出生,在神池长大。
哦,哦,好牛逼呀,背景酷炫呀。公主心想。
为什么不留在外边?公主问。
老爸老妈在这里。
他问我,你是哪里人?
代县的。
那你是嫁到我们这儿来的?
是。
这时公主想起以前路过这里打量,橱窗内的理发师是戴着一副黑框粗边眼镜的呀。
我印象你好象也戴眼镜呀,公主忍不住问。
丢了。
啊,那理发的时候会不会误事啊。
我的眼睛不近视,主要是防散光。
这时,旁边又来一位女顾客搭讪,他一分神,手中的电推子推了公主的耳朵一下,哦,哦,火辣辣地疼,公主的感觉真是要珍贵到以秒来计算呀,转眼就恢复了灰姑娘。
那位妖娆的美女退到座位上等的时候,我故作紧张地问,你差点把我耳朵削了,是不是流出血来了。
没有,他声音稍微沉闷。
只听他说,你脖子后面有一个很明显的旋,所以你头发只能要不留特长要不留特短,我还是给你推上去吧。
好。我只能听指挥。
我后脑勺的头发呀,随着电推子嗡嗡的铲过,感觉已经被修剪成平坦的草坪。
可从没有人跟我说过我有二个旋呀。
有,回去让你家人给你看看。
嗯,我点点头。
川这几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总是兴奋不已,我以为他摔倒捡了一沓钱,原来是学校组织拨河比赛,他是末尾那个背大绳的,他比划绳子那叫个粗呀,有小胳膊那么粗呢。
我禁不住问,为什么一年那么多季节不拨,而在最寒冷的冬季拨呢?
川边吃饭边回答,因为要过新年了么,要举行新年联欢,要颁集体奖,老师们会在联欢会上宣布,所以就组织一些比赛呀什么的,老师们还跳绳,踢键子,打扑克呢。
哦,明白了。
川眉飞色舞地描述拨河时,他做为班级团队压轴的人物,最后扛大绳的,是被寄予何等重要的厚望,但是班主任指挥不力,跟本配合不起来,本来还想冲击冠军呢,结果对手忒强大,三局三败,只能甘拜下风,屈居班级第二。
我听得正开心呢,忽然,他似乎很不经意地问我,妈,你知道哪种人最容易自杀吗?
我隐隐感觉到他要说什么,故意反问,哪种人呢?
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从未有过地认真说,作家。
我有些心虚,给他解释,哦,你是不是看我情绪时好时坏,不会的,写作是一种表达,是一种发泄。
川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您发泄到一半,坚持不下去了,就觉得没意思,太难了,太伤心了,就会选择自杀。
他停顿片刻,补充道,有时候我都想把您的本子藏起来,这样,您就不写了,不会再回想那些往事。
我按照我的理解讲给他听,情绪发泄的时候,的确痛苦无比,就好象小青虫蜕变成蝶,是脱胎换骨,要经历那种死而重生的肉体的痛,不过,你放心,妈妈会坚持,为了你和二蛋,也决不放弃。
川松了一口气,您明白,那就好。
川还小,仅是个年仅12岁的小男孩,在我们母子相依为命的这段日子里,他懂事了许多,成熟了许多。
如果,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新来过。
如果,有人在我耳边轻轻而坚定地说,别害怕,只是一场梦。
在中国首部3D版武侠动漫系列剧秦时明月里,有一句对白,很平常,只是一句、别害怕,只是一场梦,让我听出特别的味道,如果生活中一切的不如意和打击过后,我听到这句话,别害怕,只是一场梦,那该有多好,精神的创伤,会在恍惚之中变浅,痛苦也会减轻几分。
也许,是我希望在听到流言蜚语之时,会有人说,别害怕,只是一场梦,然后,醒来仍是美好的现实。
也许,龙输了那么多钱以后,第二天一早醒来,他在我耳边轻轻说,别害怕,只是一场梦,那多好。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残酷的现实就活生生摆在眼前,逃避也无处可逃。
我又想起道长说的话来,他真是个仙人,风华才华绝世,道长说话的语气是那样淡然,虽不能让我远离尘嚣,却是可以洗涤我的心灵,他要我善待我自己,忘记对龙的仇恨,但这谈何容易,天若有情天亦老,仙人也无全能。
龙特别能闯,擅长险中取胜,他从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蜕变成今天的副乡长,不是思维缜密,行事狠绝,又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想来龙至小就聪慧过人,却不得显露,读书的时候,看到那些风景名胜,就向往去看看外面的与他那荒僻山村不一样的动人风光,看到描写得那些荣华富贵,就由不得想去品尝一下那般滋味,也许他也怨恨过他的处境,但这些更激发了他想要彻底改变的动力。
龙为了他想得到的一切,呕心呖血,招了亲又逃回来,自己收破烂供自己补习,好不容易念了个农大代培,遇上了我。
只是我太驽钝,没想到我只是他拼搏过程中的一枚棋子,而不是他拼搏的终点。因我无法揣摩他心思,更无能力与他并肩作战。
事已至此,我便再悲悲切切的怨恨也已是铁板订钉,可我也没办法,我,就这么点出息。
可是道长说我,东风来,花自开,无穷收获,尽在西城。
真的假的,我这是醒来还是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