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万籁俱寂,我躺在装有空调却生着炉火的房间里,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全身陷入燥热,意识在极度清醒后陷入混沌,左大脑因持久的紧绷而开始剧烈的疼痛,我知道我很快就会失去听觉,然后出现幻觉,我已然化成一缕香,绕着奇异的曲线,漂向另一个未知世界。
不用看手机,时间总在凌晨二点一刻。
当我再次有清醒意识的时候,我已经置身于漫漫无边的沙漠之中,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单调的黄色,连一棵树也没有,也没有一个人影,除了我自己。
有一瞬间,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沉静。
我想我一定是死了,现在游荡着的是随风漂泊的灵魂。
下一秒钟,我便迈开脚步,固执地开始朝一个方向行走,风吹得我头发凌乱地飞舞,笼罩在头顶的是周围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的是汹涌的沙土气息。
头顶红艳艳的太阳,像只硕大的红玛瑙,光彩而迷人。
我的嘴唇开始干裂,但我的思绪却愉悦起来,我感到宿命召唤的力量,就在前面某一个地方,会有深绿的树荫和斑斓的花丛,那是我一直向往的归宿,美如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我仿佛仍在原地逗留,身体已经空荡荡的,倒在地上即被融化,我用尽气力抬头远眺。
广袤的大漠,沉寂的沙海,所不同的是,黄沙已被霞光染成血红,空气也变得粘稠,窒息般的压迫着心脏。
我明白自己只剩下最后一个回合的呼吸了,于是,我竭力想挤出一个微笑,以便表示我对这个世界无奈的妥协和离别前的优雅。、
我躺在地上,思维惭惭混沌一片,即将失去知觉。
忽然不远处传来大雁的破鸣声,嘹亮而婉转,在这仿佛没有生命的寂静里水银般流淌。
我的心头一颤,意识猛地清醒,原来,在如此冷漠毫无表情变换的沙漠之中,我并不是孤身一人,心头一热,不觉二行清泪流下,无声陷入黄沙。
激烈的音乐前奏突兀地响起来,我打个激灵,终于从梦魇中醒来。
感谢天,感谢地,原来是一场梦,手机设置的闹钟救了我。
闹钟设置在早晨五点二十分。
离婚后的生活是简单而朴实的,就象纯棉的粗布裤子,绝不会大红大绿,最富余的便是时间,最不缺的是睡眠,却总是睡眠严重不足。
我醒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转头叫儿子,川,快,起床念书了。
上午,在单位办公室,秦箭主任突然塞给我一份报纸,我不解地看他,心想,什么意思,有何重大发现,又与我何干?
他则故意不对视我询问的眼神,装作随意却十分肯定地说,雪,你看一看,这不是专为你准备的吗?
秦箭主任是一个特注重衣着档次并且非常整洁的男人,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刚刚好。
秦箭主任的优点有很多,比如,年轻有为,谦虚,思维敏捷并善于表达,但唯独超爱干净是刻在我脑中的对他的印象,不知是他干净的特别,还是我特别不把干净当成特别。总之,站在他旁边,二尺之内,我就得生病,不可抗拒,这病叫自卑。
在我还有老公的时候,我就曾庆幸,亏得我没嫁给你,太难侍候了!
不过,这担心至始至终多余,因为我已经发芽,他才刚成为一粒种子。所以我总觉得他还没有成熟。
我低头一看,是讲双性恋,配有几幅黑白插图,几对男男,几对女女,无限靠近,并用暧昧的眼神传递着彼此野性的爱恋。
题目是,双性恋潜伏。
潜台词是:我爱男人也爱女人。
其中一段最为有趣:你丫的也太贪心了吧,前后你都不放过。
看到这儿,我的脸止不住悄然开了一次花,因为明白编辑说的是怎么回事儿,记得以前怎么也想不明白,男男同性恋是怎么做爱的,正好当时刚迷上网络,就问一位颇能聊得来的网友,他告诉我是从后面的。
他说想想都恶心。、
但我恍然大悟后,从女性的角度看,觉得还好啦,那人家不也是无奈的选择吗?更何况,感情的事,对错不分,又怎能分得清哪种恶心,哪种算不上恶心。
放下报纸,我稍稍反醒一下,办公室这么多人,秦箭主任为什么唯独把报纸给我看呢,是他看到我的特别之处了吗?
我是一个离异二年的中年女人,恢复单身的我,有些消瘦,有些落魄,还有些做作的风情。
相比英俊帅气,我更喜欢风趣内敛的男人,也许,我向往的那种外表一般而精神上纯净得一尘不染的男人根本不存在,或者,就算有我也看不见摸不透,于是,那些纤细娇俏灵动如冰雪的女子,也常常会令我不由自主的着迷,如果有一位举止款款,有着浓密松散的长发,安静细致的像猫一样的女人,在我身边走动,我盯着她看的时候,会从她流转的瞳仁里看到柔情四溢的我自己。
同样是女人,我则天生是一个骨骼相对粗大的女人,很像那个混进羊群的狼,但经历了离婚的伤痛之后,我正在努力彻底变成狼,狼一样的无情,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更糟糕的是,身体里住着饥渴,欲想赶走,就欲加得浓密。
骨骼因为缺少异性肌体的缠绕而逐渐僵硬,浑身肌肤的细胞过久的无人触摸日益粗糙衰败成皮屑,晚上睡觉脱衣服的时候,身体周围仿佛有冬季的雪花在风中纷纷扬扬的盛开,在午夜里寂寞地飞行。
我躲在院子里给我好不容易才认识的一个光棍男孩打电话,他听起来似乎比我的心情还要好,他冲我撒娇,
说你把我包养上哇,我又要求不高,只要给我吃,给我穿,给我住就行。
然后,他问,你又想我了?
我伪装出羊的声调,嗯,因为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光棍,所以,我想你。
他笑了,笑得很骄傲,你看你,总是给我打电话,又是长途,又是漫游,害我费钱,你给我交上几个话费,再给我打电话哇。
头上轰轰隆隆一串雷声闷声闷气的炸过,我抬头,只见夜空深处的繁星雪花一样坠落。
我来回摸了几下头发,我对着听筒说,你要是个小狗,我就把你包养上,要不,你做我的小狗吧。
他断然拒绝,才不呢。
我耳朵上捂着听筒,心里想着下一句该说些什么,为什么不呢,如果不是不又该如何谈笑,谈笑风生?没有风生,只有雷声,这是今年的第一声春雷吧。
我耐着心思说,等我下次想你想得不行,就给你上费,然后再给你打电话,好吗?
该结束了,春雷都响了,春天很快就来了,只要熬过冬天就活过来了。
我又严肃地补充,同样,你也不能给我打电话。
打完电话,心虚地进屋,一抬头,就对上川监控器般的目光。
我红着脸交待,是下石会那小子。
川满脸写着不悦说,知道就是他。
川对于他父亲龙的态度很决绝,他说,但愿他永远不要再回来,死得越恶劣越好。
我却是百分百的摇摆姐。
夜半清醒的时刻,无奈地用苍白的眼神望着对面苍蓝色的月色,窗外呼啸的寒风几乎要破墙而入。我于是紧缩在被子里,止不住思念龙温暖圆润的身体。
他有个好习惯,每天睡觉前洗脚,哪怕在离别前的那一年,他因为赌博总是回来得很晚,都从未间断过。
我是外乡人,跟着他独自来到这座小城。
现在,他离开了,而我留下,亲吻和倾诉是温暖的,也被他带走了。
我不明白,我很无助,无助到极点时,我会在黑暗中使劲睁大眼睛,我想用我的眼神与远方的他进行交流,声音在半夜里会吓着人,而眼神可以寂静地穿透一切。
龙,你知道吗?我早已原谅了你,你的过去我统统不在乎,我只想和你搂着睡觉。
曾经的,只当从未发生过,发生过的,我从未记得,只要,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