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武王看清是我,便挥退欲上前捉拿我的禁卫军,道:“问津?你有何事?”
我抬首看了一眼承武王身旁的应国使者,道:“臣女欲单独求见王上。”
承武王闻言蹙眉呵责我道:“方才刘大人才夸赞于你,不过片刻功夫,你已不知礼数了!”
我闻言将头埋得更深,此时但听那姓刘的应国使者道:“言小姐,你方才所使的招式可是言将军教你的?”
我向那应使回道:“父亲武艺虽好,却不擅轻功。民女雕虫小技,乃是父亲一位旧友所授。”
“言将军那位旧友可是姓刘?”那使者又问。
我虽不知他为何询问我师傅之事,却也不敢隐瞒,忙道:“不敢欺瞒使者,家师确实姓刘。”
那使者闻言不再多问,又见我一直跪着,便道:“言小姐如此匆忙,必有要事面见王上。臣下忽然想起尚有私事在身,如此便先行告退。”
我见状已对那应使存了三分好感,面上也露出感激一笑。他只深深看了我一眼,便不再言语,匆匆告辞而去。
承武王见我久跪在地,便道:“随我进小金殿。”
我闻言立刻起身,随承武王返回殿中。
承武王在殿上就座,问道:“今日何事如此冒失?”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臣女言问津,自幼承父兄庭训。虽为女儿,却晓君恩大义。如今臣女深受王恩,入宫已近两载,”此时我又跪了下来,对承武王朗声请道,“此番应国遣使求亲,臣女斗胆,欲向王上自荐,请王上恩准臣女作和亲女官,随和亲公主远赴应国。臣女愿以余生,为凉应邦交略尽绵力!”
小金殿上有片刻沉默。直至我的膝盖已跪得发麻,才听得承武王道:“旁的女子若被选为女官随公主和亲,只怕多有不愿。你却为何还要自荐?可是……在宫中过得不好?”
我闻言忙摇头道:“问津在宫中深得各位娘娘照拂。可越是如此,问津越发心中有愧。旁的女子若要远赴应国,必会记挂家中亲人。然问津父母双亡,无牵无挂,又深受王恩,是以请旨自荐。”
承武王叹了一口气,又道:“你可想好了?如今言家只你一女,你若随和亲公主远赴应国,只怕今生便再无机会重回凉宁故土了。”
我向承武王深深叩首道:“问津无怨无悔。”
承武王闻言叹道:“此事孤自有考虑。你先退下吧!”
我见状又向承武王行了一礼,方才施施然告退。
从那日自荐赴应之后一连三日,宫中均无异样,连独孤王后也不再刁难于我。
我虽烦闷不已,却也不敢出了流云宫,生怕承武王有旨意传来,而我却不在自己宫中。我如今最怕请愿不成,又被独孤王后知晓。若当真如此,恐怕她不会轻饶于我。
果然九州地邪,我心中正想着独孤王后,她便已到了流云宫门前。我听了侍女来报,连忙到宫前迎接。但见她一脸肃容,快步走进流云宫,边走边对我道:“问津,你很令我刮目相看。”
我心知定是我自荐赴应之事教她听了去,也不作辩解,只道:“臣女只想为国略尽绵力而已。”
她闻言脚步微顿,转身看向我道:“我原以为你只是寻常女儿,却不曾想你已尽得了言峰真传。”她叹了口气,道:“先发制人,此招甚妙。”
我闻言不敢做声。她也加快脚步,进了流云宫主殿。
甫一进殿,她便挥退众人,只留我在屋内问话:“本宫并不想刁难于你,只是不欲你和王上及太子亲近。”
我闻言心中冷笑,又重复了一遍曾经说过无数次的话:“臣女并无非分之想……”
“你既敢自请随和亲公主远赴楚应,本宫已是信了你。否则也不会来这流云宫了。”
“多谢王后娘娘垂爱。”我面无表情答道。
独孤璧琴见我双目无神,心知我是敷衍于她,也不生气,只道:“问津,你很聪慧,也很伶俐。若是本宫女儿,本宫必将你宠到天上……”她轻叹一声,又道:“奈何天意弄人,你却是……”
她忽然不再说下去,只命我坐在她身边,道:“你父母皆是胆小之人,是以你虽有小勇小谋,却无人教你将这些优点化为大智慧。如此长年累月下来,你的心气儿也未免小了些。”
我见她评价我父母为“胆小之人”,心中虽有不悦,却也知道这是事实。父亲言峰一生谨慎小心,母亲更是足不出户,他二人皆是恭谨之人,一生不曾越雷池半步。相较起来,我的胆子是有些大了。
独孤王后见我出神,又厉声道:“本宫最厌恶你这副神游太虚的模样!面无表情,令人生恨!”
我闻言已回过神来,忙下跪道:“臣女知错。”
她见状将我扶起,道:“你还没听懂本宫方才话中之意吗?”她斜睨了我一眼,继续道:“以你之资,只自荐作和亲女官,未免大材小用,也显得你心气儿忒低。”
我虽迟钝,此刻却也听出了她话中之意,只是不敢接话。
她见我抿嘴不语,知道我已心中清明,便笑道:“本宫不欲亏待于你。得你自荐一事提醒,本宫倒是有个更为绝妙的主意,”她看向我,面带笑意道,“本宫欲抬举你和亲应国,作应太子妃!”
……
自独孤王后前来流云宫探我之后,又过了半月有余,承武王终于传旨命我到小金殿觐见。我心中十分忐忑,忙随富公公前往。但见小金殿内不仅有承武王、独孤王后和楚应使者,便是太子段竟琮,也在殿上。
承武王见我到来,召我上前道:“问津,今日王后与刘大人皆在,你可愿将那日在小金殿上对我所言之事,当着刘大人之面再说一次?”
我抬眼向独孤王后看去,但见她频频点头以作示意。我忽然想起那日她离开流云宫时曾对我所言“你在恒黎宫中已是小心谨慎,日后到了应宫,难道还想再受她人欺压?”
是了,言问津身有傲骨,虽不能出宫求得自由,却更不欲一生为人所辱!
思及此处,我已双膝跪地,心中腹稿淡淡而出:“臣女言氏,幼承庭训。父兄战亡,蒙恩入宫。宫中两载,深受王恩。虽为女儿,亦晓大义。夜中每每难入眠,深恨此身非男儿。今请和亲应国,惟愿以己之身,为国略尽绵力,一生不悔无怨。”
此时小金殿内已是一片寂静,独孤王后亦没有出口言语。半晌,但听承武王对应国使者问道:“刘大人以为言氏问津如何?”
那应使从席间站起,笑着回道:“臣下曾向王上言道,言小姐之德言容功,皆为女子翘楚。那日言小姐之语,臣下已尽数向我国国主修书提及,国主及太子亦赞言小姐之惊才绝艳。臣下出使之前,国主有言‘此来求女,为贤为慧,为淑为贵’,可见是否凉宁宗室,并不紧要。言小姐之贤之慧之淑,已是上上人选。”
应国使者此言一出,我心下便松了口气。
此时独孤王后也向承武王附和道:“使者所言极是。问津养在宫中两载,已与臣妾情同母女。臣妾见她天资聪颖,进退得宜,喜爱之余,也为其终身大事而忧。如今我凉宁宗室并无可意女子能和亲应国,问津又是前镇国将军之女,身份亦不算低微。既然应使已无异议,王上何不成人之美,封问津为郡主,和亲应国?臣妾听闻应太子风姿卓然,才冠九州,问津此去,必为天作之合!”
承武王闻言尚未作答,应使已出口笑道:“言小姐若得郡主身份,更是锦上添花。”
承武王并未立刻回道,只是笑对我道:“问津如此深明大义,孤十分欣慰……快快起来吧!”
我闻言起身,在侍从引领之下坐到了席间。
此时承武王已喝了一口酒,笑着向富公公及殿上众人道:“传孤旨意:镇国将军言峰遗孤言氏之女,仪静体娴,貌恭持谨,绣口锦心,深得孤意。着收为义女,册封‘靖平公主’,和亲应国。盼凉应承以此好,边疆永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