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知楚璃这样安排是为我安全着想,也不便推脱,只得对那隐卫道:“如此便有劳张大哥。”
那名叫张略的隐卫见状忙向我抱拳道:“属下不敢。公主还是唤我张略吧!”
我不欲在此事上与他多作纠葛,更怕那些京畿禁卫军去而复返,于是便道:“咱们还是不要在这些虚礼上再做纠缠了。快走吧!”
我想了想,此刻只怕还是石头城最为安全隐蔽,又有密道,若是我不幸被寻到了,还可在密道中躲一躲,于是对张略道:“张大哥随我来吧。”
我将随身衣物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与张略一同往石头城而去。如此折腾了半夜,到石头城时已近第二日寅时。
蔡掌柜见到我,自然十分惊奇,道:“姑娘怎的去而复返?”
我身后跟着张略,也不能多言,只得道:“遇到点儿事情,要在掌柜这里叨扰几日。”
蔡掌柜朝我身后看了一眼,笑道:“瞧姑娘说的,快进来吧!”又指着张略道:“这位侠士是?”
我不等张略张口,已抢在他前头道:“这是我朋友,随我一同在此处叨扰几日,蔡掌柜可否行个方便?”
蔡掌柜点点头不再言语,只为我和张略分别安排了住处,又悄悄附在我耳旁道:“姑娘来得不巧,公子趁天色尚黑,已秘密出发了。”
此事我本就不愿让闵仲成知晓,于是道:“不是大事。蔡掌柜,此事不要告诉闵郎。”
蔡掌柜点头笑道:“我省得,姑娘愿住多久便住多久,公子临行前已吩咐了,但凡卿姑娘有事来寻,定尽力帮衬。”
我为闵仲成的贴心而感到微甜。蔡掌柜见我面上含笑,亦跟着笑道:“姑娘快去歇着吧!”
自那日起又过两日,张略出了一趟门,回来后对我道:“如今王上还未见到漪山姑娘,尚不知捉错了人,只将他们都软禁了起来。太子殿下不便出面,已被王上派到别处办差去了。他命属下贴身护卫公主安全,并命属下告知公主,请公主寻好藏身之处,务必照顾好自己。”
我点头道:“这酒楼是我一位凉宁老乡所开,最为安全不过。只是蔡掌柜尚不知我真实身份,只以为我是和亲公主的女官,还请张大哥为我保密。”
张略点头道:“公主放心。”
我又道:“既出了鹿苑,就别再叫我公主了。叫我‘卿绫’即可。”
张略点头默认。
如此我与张略便在石头城真正安顿下来。谁想这一住,便是半年。这半年里,应王曾多次在城内大肆搜查,我在蔡掌柜和张略的帮衬下,以密道作为掩护,每次都得以侥幸逃脱。
闵仲成如约每月来信一次,皆由蔡掌柜转交于我。初开始他的信很长很长,随后却越来越短,但最少也有三四页纸。我可以从他越来越潦草的字迹中感到他写信时的仓促,心中也知道,因两国开战,他家的生意想必十分难做。
纸短情长,因着蔡掌柜等人对我的尊重与悉心照顾,又有闵仲成的来信,我觉得自己渐渐已对他十分依赖了,总想着一旦战事结束,便告知他我的身份,然后随他离开应国,从此作一对神仙眷属。
这一日,我正读着闵仲成的第七封来信,忽有一双手覆在了我的双眼之上。紧接着一个熟悉的男声亦传入我耳中:“卿绫,七月不见,想不想我?”
我见状忙将那双手捋下,转过身来。但见闵仲成一身风尘仆仆,正面带笑意地看向我。
我甫一见他,只觉这七个月的辛酸思念都是值得的,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哭着一把将他抱住。
他亦紧紧搂了搂我,又轻轻将我面上眼泪拭去,道:“怎的欢喜哭了?卿绫,我好想你。”
我这才看到他身后还站着小许,一时已面红耳赤,边挣脱边道:“小许公子也在……你怎的也不告诉我一声……我看你几月不见我,脸皮倒是更厚了些。”
他闻言却并不答话,只将手劲又紧了紧,笑道:“应国只怕保不住了,如今凉军已到应州地界了。”
应国界内只有蟾州和应州。应天城不仅是应州首府,亦是一国都城。这几月里,应天城的境况已越发不妙,我也从张略那得到消息,凉宁大军势如破竹,应国只怕保不住了。
其实凉应开战,应国原就势弱。凉宁尚武,应国崇文,单看两国国主年号,便可窥知一二。
凉王段祈奕,年号“承武”。
应王楚晋年,年号“文宗”。
因着两国交战,这半年里,我与楚璃的关系也越来越尴尬。他这样袒护于我,不惜违逆他父亲的意愿,我私心里是很感激的,却也怕他为难,更怕他因此事而分心,所以渐渐我也刻意疏远楚璃,不去过问他的事情。
或许他是因战事而自顾不暇,又或许他是知晓我在刻意疏远他,总之我二人已近三月未有联络,这几日更是连张略也不见了踪影。这样也好,于他于我,都是好事。我只需知道,以楚璃的能力,定能保他自己性命无忧,这就够了。
如今的境况之下,只要我知道他平安,他知晓我无恙,已是对彼此最好的问候。
我不愿让闵仲成看出我的异样,于是忙寻了个话题问道:“你家里生意如何了?”
他一愣,转脸看了小许一眼,才对我笑道:“我家生意便如凉宁大军一般长驱直入,自是极好的。”
“哪里有这样的比喻,除非你是做兵器生意的,”我笑道,“旁人在看着,你先松开手。”我仍旧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无妨,小许不是外人,”他笑着对我道,“先让我瞧瞧你长胖了没有。”说着便将双手从我肩上滑落到腰间。
这是他头一次对我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我紧张之余,早已不知如何自处。此时但听他道:“你腰上是什么?这样咯手。”
我这才想起自己腰间尚佩着惊鸿剑。自楚璃将惊鸿剑赠予我之后,我便日日系在腰间,已成习惯,未觉半分不适,一时竟忘了,他尚不知此事。
“是一柄软剑,”我笑道,“待我解下来给你瞧瞧。”说罢我便转过身去,从腰间的剑囊之中轻轻抽出惊鸿剑,又转身递给他。
他接过惊鸿剑,先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又单手摩挲其上,感叹道:“此剑乍看朴实无华,然则却是稀奇之物,”他随手作了几个剑把式,笑道,“不曾想你身上竟还藏着这样好的软剑,是恒黎宫里的?还是大应宫之物?”
“你倒是识货,”我笑道,“此并非宫中之物。”我将剑从他手中接过,顺手舞了“游龙逐日”中的一招,继续道:“青鸾火凤,龙吟惊鸿。这便是举世无双的惊鸿剑。”
他闻言忽然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这是什么剑?”
他家中虽是富贵,大概也无缘得见这样的旷世奇兵,如此想着,我也不禁有些骄傲道:“世人皆以为惊鸿剑如其他三大名剑那般长剑锐利,其实不然,惊鸿剑贵在轻巧软薄,确确实实是一把软剑。”
闵仲成闻言面色已难看到了极点,他盯着我,十分严肃地道:“卿绫,你说实话。这柄剑果真是惊鸿剑?你是从何得来?”
难道我有一柄旷世神兵便这样惹人不可思议?我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小许,但见他此刻也阴沉着一张脸。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知已瞒不住他,便道:“这柄惊鸿,是我师兄偶然得来,赠予我的。”
闵仲成此刻已转身看向身后的小许道:“你先退下。”
小许见状,一言不发转身而出。
闵仲成盯着我,郑重其事问道:“你究竟是谁?你师兄又是何人?他为何会赠你惊鸿剑?”
我虽不知这惊鸿剑中藏着怎样的秘密,然而眼见他表情如此严肃,也不愿再隐瞒,索性心下一横,道:“我早便想告诉你,只是一直不得机会,”我抬首看向他,“此剑确是我师兄所赠。他不仅是我师兄,也是我的未婚夫婿,名叫楚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