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宁请存,奉清持李,楚应守恪,九熙逢誉。”
这十六字分指当今世上九州四国的四大剑术高手。
“凉宁请存”自是指许景还。他幼时因缘际会拜得当世高人东方岑为师,一手旭日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再加上其兵法如神,又得祖上庇佑,所以年纪轻轻便官拜凉宁镇国大将军,请存便是他的字。
“奉清持李”是奉清的剑客李持。此人亦正亦邪,独来独往,世人受其恩惠者众多,然与之结仇者亦不在少数。他出身奉清,初为杀手,剑术之高,名满天下。
“楚应守恪”是指楚璃。楚璃字守恪,其实他剑术不甚高绝,至少远不如李持和许景还,不过他擅使软剑的本事天下倒没有几人能胜得过他。楚璃手风很劲,却不喜一些奇兵利器,每每只使一柄软剑,我亦曾跟他学过一段时日。
“九熙逢誉”指的是北方九熙国的王长孙萧逢誉。萧逢誉之父萧崎是九熙太子,萧逢誉贵为一国储君之子,不仅面如冠玉,风姿与楚璃齐名,且文韬武略。据称他一柄龙吟剑从不离身,且四国文人雅士皆赞其山水画作。兼之他文采斐然,所以在这四人之中,隐隐以他的名号为首。
然而这十六字,我却不敢苟同。天下之大,山外有山。与其说是这四人剑术高绝,不若道是这四人盛名在外。
凉宁许请存乃当世第一名将,在凉宁威望颇高,又师从高人东方岑,世人自然奉其为剑术高手。
“南应守恪”名号之所以响亮,不过是因为楚璃一手软剑使得天下无双。且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已再不可能知晓自己与他的剑法孰高孰低。何况为他陪葬的,是整个应国。这样的盛誉,他担当得起。
“九熙逢誉”所以为首,多是因他身份尊崇,文武双全且博闻强识,便应了世人的窥探之心。我倒认为,术业有专攻,萧逢誉贵为九熙王长孙,政务上必是繁忙的。他精通琴棋书画、奇门遁甲,剑术便并不见得有多高明。想来是托了那柄绝世神兵龙吟剑的福。
而“奉清持李”才是真正的江湖中人,他是杀手出身,行踪不定,成名已十年有余,曾是九州著名的杀手组织“玉门”的第一杀手,如今虽已不做这刺客的勾当了,然而声名却未见衰退。
今日,璇玑宫中迎来的这一位贵客,便是奉清第一剑客,李持。
说起我与他的相识,现今想来当真恍如隔世……
我站在璇玑宫前迎他,等待的过程中又将我二人相识的细节回忆了一遍,思绪飘得远了,一时竟有些出神。此时忽然听得几声大笑入耳,李持已徐步到了我面前。他虽已成名十几年,然却只有三十几岁的年纪。我与他,亦算是忘年之交。
我见李持定睛望着我,不由笑道:“怎么,两年不见,你认不出我了?”
“小姑娘果真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近两载未见,你可别来无恙?”李持笑着反问。
“你瞧我不是甚好?我笑道:“你怎知道我在此处?是他告诉你的?”
李持摆手道:“刚入恒京便来瞧你,哪里还顾得上和闵仲成见面。我从奉清一路来凉宁,赶到恒京才知原来你已向凉王自请修道……”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可叹世事无常。我与你在应国初相识的场景,仍似往日,如今你却……”
“这世上哪里还有应国,”我打断他,“应国已经亡了。如今西南一统,只怕下一个,便要轮到你奉清了。你不担心?”
李持一双凤眼微眯,笑道:“这哪里是凉宁公主该说的话。凉王雄心壮志,想要一统天下,你却提前给我通风报信。”
我闻言笑着觑了他一眼,道:“说了半天,你不渴吗?先进厅里喝茶吧!”说罢我便引他进了乐言厅,命漪水奉了好茶。
李持细细品了茶,又叹道:“说来我亦有愧于你,我若早知闵仲成的身份,便不会惹这许多事端了。我原只当他是富贵公子……见你在应国举目无亲,应太子又肯放你出宫,想着你二人皆是凉人,才有意撮合。谁知道他竟然掩饰得这样好,连我都给骗了……”
他见我垂眸不语,继续道:“都是我傻,他自称姓闵,家在闵州,又肯认我作师傅,我哪里知道他便是段竟珉。”
“此事怪不得你,”我见他言语中多有自责之意,便安慰道,“他若有心隐瞒,谁又能猜到?慕侯的封地在闵州,可叹我曾在恒黎宫两载,却从不曾留意慕侯字仲成。如今想来,他的名字早已泄露了身份,只是你我懵懂不知罢了……”说着我又想起了楚璃,心中更是一阵伤感。
他见我面有哀色,便换了话题,道,“如今连阔荒淫误国,膝下又没有子嗣,还不知以后奉清要成什么模样。若不是仗着自己水师强大,河流众多,只怕奉清也早就亡了。亡了也好,倘若九州四国能够出一个明君,来结束这乱世,我倒是第一个赞成的。”
我内心对李持有如此前瞻的政治理念而感到震惊。他出身奉清,却赞成奉清被并,天下一统,这样的心怀,我是没有的。
在这个乱世之中,我只想保护好我在乎的人,却也没有这个能力。心里虽这样想着,我嘴上却还是玩笑道:“我看你是野疯了,家国也不要了。我没有你的胸怀,只想在这乱世中独善其身。”
李持闻言盯着我半晌,忽道:“你这样便是独善其身了?你才十八岁!”他想了想又道:“这样也好,如此随性潇洒才是我认识的言问津。想到这几年来你所经历之事……我还以为今次相见,你会是一副堪破红尘的伤心模样。如今看来,你气色很好,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来也用不上了。”
我闻言笑道:“是啊,我如今感到很美满。你也知道,凉宁民风开放,王室之内,多有王女修道。虽说如今我在红尘之外,然而比之以往在恒黎宫中,才真正感到安心。你无需自责,更不必担心。”
李持见我勘破世事,愧疚之色却更深:“想我李持年少成名,一生之中做事从不问他人之言。如今这一刻,我却恨不得你打我骂我,如此我心里倒会好受些。我原是好意,想为你寻觅一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他端了茶杯在手,话说一半便不再言语。我见他目光幽深,知他定是想起了我二人初相识的场景,思绪亦随之飘回到四年半前,那一段和亲应国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