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若遗传了母亲很好的画画天分,她会画画,曾经想要当个画家的,她却自顾自任性地跑去了法律系。还记得那天她第一次进法律系就看见了余世杭,那天满席而坐的学生来听课,据说是因为来了个美女老师来讲课,引得那些大一大二的情窦初开的小男生都趋之若鹜。只是那天她和他被迫坐到了一起,格外拥挤的位置把她推向了他那边,她记得格外清晰,因为那是她格外重要的记忆:那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阳光底下照得更加闪耀,还有他笑起来的既爽朗又有点没心没肺,刘海从来都撇到一边儿去的七分,余下的三分在眼皮子上面摇摇晃晃,一点儿都不安分,看起来又有了点放荡不羁的意味。
她那天就因为被人推了一下挤到了他那儿,就被美女老师叫了起来,严肃地问了一句你来上法律课干嘛来了?她那时格外窘迫地站着喊出了句:“我想要维护世界和平!”
“奥特曼吗?”旁边的人低低地嘟嚷几句,往下一看,是余世杭嘟起的嘴和从侧边的角度看有些白皙的脸庞,还有长长的睫毛在轻轻地在颤动。
她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自己吓自己那般地回过头去看美女老师一双如刀犀利的秋水眼波,正向她盯了又盯却没看出个所以然,就先让她坐了下来,又意有所指的说道:“后边的那个同学,你好好听课,不要老是想着谈恋爱,先把知识学好了才能为国争光去把国外的妹子,懂不懂?”说罢看了徐昭若一眼,又转身抓了一只粉笔在黑板上又划来划去。
上课的时候她倒是隐约听见了后面几排在议论美女老师的事迹:
“听说这个许老师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呢!”同学a义正言辞,言之凿凿。
同学b积极反抗,抱着死也不相信的懵逼脸在和小a争辩:“你又没看见!瞎说什么大实话!”
“你再说?信不信我告诉你女朋友去?!”小a开始以黑社会老大的声音来威胁小b,却拼命地压低了声线。
“去去去!你们听不听,你们不听我还要上课呢!”女同学小c一直是法律课许老师的忠实粉兼发烧友,对美女老师敢爱敢恨、严厉中又不乏幽默的言辞给深深吸引,遂拜倒在了许老师的石榴裙下。
徐昭若觉得又好玩又好笑,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有些轻松又有些幸福,想不到啊想不到,有人和你拌嘴也是挺好玩的,这样也许就不会寂寞了吧。
“你已经没听课五分钟零四一秒了。”余世杭突然出声,想要提醒她有一些挺重要的笔记没抄。徐昭若没说话,却乖乖地拿起笔认真的听起课来,只是偶尔再偷瞄几眼旁边的某个人。
她那时好像拿起桌上的笔在本子上记了什么,因为那时恰好在他旁边,他的本子被风吹起一页一页书写的笔迹和扉页,她看见了三个字:余世杭。
第一年,她恰好和他挤在一起,相互无言又偶尔闲聊,后来却只见过几次后就回归了原有的生活轨道。
第二年,她的奥数数学当初是以第一名考进学校的,被推荐去参加市里的奥数比赛的人选,在被叫去老师办公室去拿参赛表格时再次遇见他,她记他记得格外深刻,但他却丝毫没有一丝印象,最后走出办公室时他却又隐约有了些印象。他被选去参加市里的奥数比赛得了第一名,她表示很敬佩也很妒忌,于是后来每天都在做奥数练习题,为的就是有天能超过他一成不变的第一名的宝座。
第三年,她被大她一级的学长约到小树林里,他本着帮别人找走失的小狗的意图误打误撞地看见她被大四的学长表白,闷闷不爽的变成了电灯泡还被虐了狗。
第四年,临近毕业,她到处寻找可以投职的律师事务所,却次次都很失意,因为这年头律师也是有很多的,进个律师事务所也是挺难的。他很幸运的被录用了,是在一次律师所的录用面试中他无意间和她同期面试,终于认出她是几年前的同窗,然后莫名的常常遇见;她落选之后,算是想帮她找工作,她却不领情,也不想接受他略带些施舍的帮助,硬是跑了几天几夜总算是被一个律师事务所录用了。后来却偶然看见他从隔壁那条街的一个律师事务所里走出来,她突然感觉命运有的时候真的很奇妙……
第五年,她和他一个月里就有几次成为了对手,以至于两个事务所离得那么近,或许两个人都是为了生计吧,都拼了命地在法庭上逞口舌之争,所以到后来从微妙的关系走到了亦敌亦友、咫尺天涯的位置。
几近黄昏暮晓,徐昭若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应该是,头低得太久了吧……血液不循环使得头皮沉重地迎来了无止境的压迫感。她眼巴巴地望着邢婉舒,喉咙干涩不已,什么伤心的都被她放空在脑后。想要开口说话才发出一声连自己都听得不怎么清晰的“婉”字,她就像被人钳住了声咽,嘴巴微微张开,又慢慢地闭上了嘴,像在用那紧抿地嘴巴在说我不想说话的样子,却让面前的邢婉舒一下子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小昭姐,怎么……”快要把话给说完,不恰时宜的电话声就响了起来,铃声是一首贝多芬的曲子,曲名徐昭若她已经忘了,虽然流畅的节奏飘然如水,忽而慢忽而转快,让人的心情忽然的跳跃了一个兴奋的高度。
徐昭若向来不喜欢听纯音乐,却对贝多芬的曲子情有独钟。
“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长廊里没开灯。暗暗的她躲在一个角落,阴影扑在邢婉舒的脸上,显得些阴森可怕。“你找我干什么?”邢婉舒特地拔高了声调,想要装作冷漠疏远的样子,却发现说出口的话都不自觉的柔软了许多。
“小舒。”电话里那柔情似流水缓缓流洽的声线恰似他温润的眼眸,想起他曾经也那样温情地望着她,心中便泛起了别样的感觉,可一回想起那些种种,那般甜蜜就再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阵一阵的钝痛在割破她心底最后的一丝贪恋。她眼神晦涩,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紧贴着墙,似是不想让人发现她的存在。她攒着手机紧紧地,手心里捏出了冷汗,黏黏糊糊的,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她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不安和喜悦:“你——过的好不好?”话刚说出口,邢婉舒就后悔了,突然又有些自嘲了,她想,他一定觉得她这样的问题很幼稚吧?他一定还以为她会喜欢他吧?
“我想求你帮我件事。”又是这样了,你看吧,他根本没在乎你。邢婉舒心头涌现出比刚才更强烈的痛,如今竟是越发的凛冽、越发的沉重。她仰起头向后靠在墙上,无尽的挫败感在那一刻喷涌而来,席卷了她一整个世界,又旁若无人、自然而然地慢慢走开。
她忍着,忍着,让语调尽量变得很轻松,“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知道你惹上了官司,但是……”
他打断她的话:“那就以朋友的名义,来帮助我。”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帮你?!”她几近崩溃的喊了出来,不要纠缠不清了好不好?她真的累了,真的不想再陷入这样的混沌了。
走廊里大大的是她愤怒的回音,就像在和邢婉舒作对那样,重复的带有电波般的声音在回荡,像是有多想要,有多想要提示她多么清晰的绝望。多么空荡,长廊里掩饰不住的空洞和寂寞,像极了她此刻的模样,她大约也就像一道走廊,那个人也就从这里走过,她大概是能被他看见又似如同隐形人这般吧?“算我求求你,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他自动忽视了她的话,声音带些毋庸置疑的决绝,“我,易天霖,你,邢婉舒,这辈子我们只能在一起,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这样有点霸道的话,约莫只会是易天霖才会说出的话吧。太好了,她像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是真真切切的在她身边,就算已经隔阂了不知千万里的距离。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不得不说,她真容易被甜言蜜语给蒙蔽,但就算是万丈深渊,恐怕她也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