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也不知道谢爷爷居然是高学历里出来的学生,居然会来我们家,但是好像从我一出生起,我就看见你爷爷在我家工作了,这几十年据说都是家里的事情和公司的事情有的都是他来操办。”
“看来我怎么也逃不掉余世绅了。”她苦笑一下,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时候,她已经不顾一切地迈开一大步,像踩在脚下的就已经是万丈深渊,她却还是能笑着的当仁不让。他默叹一声,无奈的只得跟了上去。一片葱绿油桐柏树,就在美国郊区环线的山上的靠海别墅旁点缀映衬,拉开一寸的落地窗帘,是带着些不规则形状的阴影坐在地面,懒洋洋的就不肯走了——直到这半光半暗的画面又被撕裂开更大的缝隙,不过是对面的一座山,一片与蔚蓝天空丝丝重合的海,若是打开窗的刹那间,仿佛就能听到了海鸥咿呀而鸣,迎面便即是海风的温柔怀抱。这是余世杭记忆中的童年,就算比同龄人的出身都更要高贵,祸福相依,他没有自由,注定从小到大都得被爷爷逼迫着学习一些阴谋、一些算计,他耳目濡染,但从没想要害人,却能轻易地看出官员们、商人们、陌生人们一些细微的细节里所包含的情感,他讨厌这个世界的人都心怀鬼胎,可他也通明悟事,明白着这个世界的人各有各的难处,都是在一一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和不同的情感;他说徐昭若像刺猬,他又何尝不是呢?他也在这么一一融入这个世界啊。
“我还以为——”谢京雅说,背对他,望见那栋别墅的金漆大门在敞开着,猛然间停了下来,她突然庆慰自己看见他居然没落荒而逃,而是还这么镇定地站着巍然不动,可她明显感觉到那个人每走过来一步,她的心就一点一点彭烈,愈发想要抛开一切不顾一切地逃,直到这样熟悉的声音温柔交缠在她的耳畔,她就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可逃:“进去吧,老爷子在里面等着你们。”可他从来没用半分温情去喊她的名字,余世绅的声音很有磁性,低沉浑厚中又有许多不知名的迷人的魅力。
“走吧。”他真是有点看不下去了,余世杭领先越过余世绅,走过的时候还特意瞥了一眼余世绅那张略显坚毅的侧脸,和舅舅十分相像的刚挺英正,周身却是和他的父亲截然不同的风气,简直就是貌合神离。回过神儿的谢京雅也低下头默默地减少了存在感,就像当作没看见余世绅的模样。
“谢小姐,走吧。”
余世杭对这栋别墅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对这里住着的人们却也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谢爷爷在几年前就回美国帮忙打理分公司了,可他终究是个管家,并没有掌握大权的断决性,余世杭现在也就是个毛头小子,没有父母亲只有一个病入膏肓且皓发白鬓的爷爷。爷爷帮不了他,只能把所有的股份通通过继给他以外,就没有剩下能为他保障护航的有利牵制。会里的股东们都趋炎附势当上了墙头草倒向了舅舅那边,舅舅应该算是这个家里股份最少的吧?爷爷是最多的,父亲占了爷爷的一半,舅舅是最少的了,从十几年来一步步当上总经理,直到能管理一整个总公司,也真的是很不容易了,可要不能买通那么多的股东,他就不能有今天的成就,万恶的金钱啊,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是……那么多的钱,他到底怎么会有那么多钱?没有几万几万的钱,他怎么能够买通人的?这是余世杭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一路上每个人都似乎各有各的心事,余世绅手脚麻利地开了锁,却只是开了门之后侧身让开一个脚步,余世杭就二话不说急匆匆地进门,他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及想要快点见到爷爷了。谢京雅紧随其后,可左望右看却不见她的爷爷,便问:“我爷爷呢?”
“谢爷爷已经搬出去住了,就在分公司附近的地方租了个小房子。如果你想去看看去他,我一会儿可以带你去。”
“不用,你、你告诉我地址就好,一会儿我和世杭一起去就好。”她说,有些小结巴,磕磕绊绊地说完这句话。
“世杭?”他不动声色,却重复喃喃一念,眼神闪避却又似淡淡地移开目光不再看她,而是加快脚步领着余世杭上楼。
余世绅停在一间房门外面,伸出手饶有教养地敲了敲门,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也知道爷爷不喜欢别人有不敲门就进门的习惯。
“爷爷。”余世绅礼貌地喊了句,竟不再像前天那般跟余世杭说话的时候叫他“老爷子”,余世杭很惊讶,他以为余世绅这么恨他们,就不可能会好声好气的叫得这么有礼貌,若是论辈分,余世杭得叫余世绅一声堂哥。
余世杭奔了过去,跪在床边握住爷爷的手,颤抖着声音道:“爷爷,我来了,我是世杭。”说着说着,他便有哽咽了,爷爷似有感触,反手握住余世杭的手,努力地想要抬起眼皮子看清楚来人,便低喊了一声,“世杭……”
“爷爷,我是京雅。”谢京雅上前,帮爷爷掖了掖被子,拉到在胸腔的部位,他睡意昏沉,仿佛随时随刻就有可能永远闭上这双周围布满皱纹却目光灼灼的眼睛。余世绅没说话,也插不上什么话。过了一会儿,听见爷爷斥责道:“你走,你走……”眼睛直直地盯着余世绅,想要把他赶走。余世绅挑了挑眉,冷笑一声便再无了任何情绪去发泄,只得应声走了出去。
“爷爷,你放心,你一定能好起来的。”余世杭安慰他,也在安慰他自己。算了算他已经有几年都没看见过爷爷了,全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也这般苍老了。可他也不能够回来啊,这里的人一个个蓄势待发,一个个就等着扑上来把他给吃掉。他不怎么哭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酸涩和眼泪混淆在一起,他却哭不出一点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气息,带着谢京雅呼之欲出的哽咽声一同迸发,就在耳边回响不绝,似乎连带着这样的哭声也牵引出他强忍已久而被时间阻隔流长的深深思念,和此刻难以言喻的悲伤;一点一点,终于引爆了他的泪腺。
——
第二天,徐昭若就看见律所门外还是堵着一群记者和媒体,怕是带着“不得真相不罢休,誓要找出真凶手”的职业觉悟了。然后这天的同事们都通通编造了紧急情况而打来了请假条,邢婉舒也不例外,直接就辞职了,说是家里出了很大的事情,开始的时候所长怀疑她是骗人的,可徐昭若一出来替她作证,所长便半信半疑地也不好把人紧抓不放,便让大家早点找好了下家。徐昭若有一闪而过想要找下家的念头,却坚信所长和律所一定能挺过去的,毕竟风头过了,就没事了吧。可这杜康突然间自杀,到底是谁做了什么手脚在背后逼得他跳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