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河转了一个大弯,向东奔流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冷无言和柳海玲已经离开了章丘县境,两天前还能偶尔看见村落和炊烟,此时已是杳然无踪,脚下已经找不到路的痕迹。
前方是一遍沼泽,在沼泽水面上,漂浮着浮萍和睡莲;靠近岸边的浅水处,生长着芦苇和香蒲。灰绿色的泥浆,不时冒出几个水泡,在阳光下,散发着枝叶腐烂的气息。
冷无言看着茫茫无际的沼泽,心里有些担忧。
因旅途的劳累,本有些萎靡的海玲,看见眼前独特的自然风貌,又散发出天真的活力,那匹杂毛大马,只顾啃着地上的青草,不时抖动背上的肌肉,赶走骚扰的蚊蝇。
稍作停顿,冷无言给马儿喂食了避障药,并用麻布把马的四腿包好后,牵在手中,和海玲两人小心翼翼地,向沼泽中行去。
覆盖着野草和各色小花的土壤,里面饱含水分,脚步踩在上面,泥泞不堪,两人一马过后,留下一片狼藉。
海玲的脚,不时地陷入泥泞之中,让她柔弱的身体疲惫不堪,早以无心关注沼泽的风景,和不时从沼泽水草中惊飞的水鸟。
冷无言蹲下身子,反手从身后托起海玲那盈盈,却并不丰腴的臀部,牵着马匹继续前行。
海玲伏在冷无言背上,双手抱着冷无言的颈脖,不多时,便沉沉地睡去,嘴角晶莹的口水,濡湿了冷无言的臂膀。
……
柳海玲醒来的时候,已经走出了那片滩软难行的沼泽,来到了一处荒地滩涂,天完全黑了下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帐篷里的兽皮褥子上,沼泽中,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走出帐篷,看见冷无言正坐在篝火旁,用树枝串起一条肥硕的蛇,在那里烧烤,洁白的蛇肉,在篝火里“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蛇肉烤熟的香甜味道。
柳海玲早已饥肠辘辘,依在冷少言的身边,观看蛇肉烧烤的火候,嗅着这诱人的味道,肚子“咕咕”作响,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蛇肉已经熟透,不等冷无言撒上盐巴等调料,就抓起一截塞入口中……
吃饱后,海玲精神很好,小脸白晳,柔顺的发丝低垂在背后,贴在翠绿的衣杉上,头上带着用水柳纺织成的,插满小花的花冠,显得娇艳,柔美……
夜已深,冷无言坐在火堆旁想着心事,这时,杂毛大马突然狂燥起来,打着响嚊,要挣脱缰绳,刺耳的嘶鸣声打破夜空。
陌生的环境,异常的情况,不由心生恐惧,冷无言拿出骨剑,神情关注地看着前方,那里是一片沼泽。
异常的响动,把海玲从睡梦中惊醒,揉着还未睁开的双眼,走出了帐篷,看见大马不停踢踏,嘶鸣着,和静立在篝火旁,手执骨剑,皱眉远凝的冷无言。
“沙,沙沙……咝咝……”
“蛇蛇”
海玲指着前方,惊恐地喊着,沼泽的水草丛中,正匍匐着一条全身红斑,目光幽冷的大蛇,棱形蛇头,口中探出一条细长,暗红色的信子,在空气中不停地摆动,“咝咝”作响。
逾来逾密集的“沙沙”声传来,冷无言一把抱起柳海玲,放在马背之上,用骨剑砍断缰绳,准备突出重围。
一切太晚了,蛇群已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铺天盖地,看着周身“咝咝”作响的蛇堆,冷无言顿觉头皮发麻,海玲把脸紧埋在杂毛大马的马背上,身子瑟瑟发抖。
冷无言目光微凝,手中的骨剑不停地翻飞,篝火下,散发出妖异的邪光,跃起攻击的蛇群,如血雨般,纷纷落下,不多时,聚集在四周的蛇群出现一个豁口。
蛇群正待重新聚集时,冷无言回身一拍马背,杂毛大马扬起四腿,负着如八爪鱼般,附在背上的海玲,从豁口中一跃而过。
那马刚过,豁口迅速被堵上,蛇群分成两批,一群继续攻击冷少言,另一批向冲出包围的马儿追去。
蛇行的速度,如风驰电掣,那受了惊吓的马儿,已不可能摆脱蛇群的攻击,很快就会被追上。
还处在蛇群包围之中的冷无言,顿时大急,竟不顾蜂拥而上的蛇群,提着骨剑飞,身冲出蛇群的包围,向那齐头并进,万头攒动,正追赶着马儿的蛇群追去,已经顾不上趁机咬住大腿的那条毒蛇,飞舞着骨剑,踩着蛇群前行。
“海玲,有多远跑多远,我会去找你的”
“言哥哥……”
……
挡住了蛇群前行的方向,顿时,蛇群暴怒狂舞,两股合为一股,蛇头狰狞可怖,弓曲着身子,纷纷向冷无言激射而来,如流星火雨。
担心蛇群,再次追赶海玲,冷无言不敢离去,骨剑飞舞,散发出一片片妖异的邪光,那激射而来的蛇,被弹得七零八落,蛇群的攻击,却更加凶猛,无休无止,漫山遍野的蛇群,倾巢而出,似乎无穷无尽……
朝阳透过沼泽的薄雾,喷薄而出,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耀着披头散发,满身蛇血的冷无言。
他逐渐清醒过来,看着蛇的尸体,如环形山般,堆满了周身,双脚浸染在蛇血之中,顿时感到浑身酸软无力,右腿酥麻肿涨,低头一看,那被削掉身子的蛇头,那颗狰狞可怖的棱形脑袋,还挂在右腿之上。
“海玲……”
两人失散一夜了,沼泽之中,无处不在的危机,让他那颗刚刚松懈的心,又立即紧张起来,沿着杂毛大马踏出的凌乱痕迹,狂奔而去。
极度的疲惫和麻木,传遍全身,却又固执的坚持,步伐变得越来越沉重,就这样跌跌撞撞,一步一前行。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远,才迷糊地看见那匹杂毛马,在前方水泽岸边吃着水草,却不见海玲的踪影。
“海玲……”
心中一痛,栽倒在水草旁。
……
冷无言清醒过后,发现自己躺在水泽岸上,身下铺满了干草,身上的污血也被清理,右腿上绑扎着厚厚的干净麻布,酸麻的感觉已经逐渐消失。
向水泽望去,海玲正在晾晒清洗干净的麻布和衣杉。
海玲那张小嘴,乌紫肿涨,右腿蛇毒已经被清除干净,难道是海玲……
前行的脚步不得不暂时停下来,用水柳和芦苇,在水泽岸边的高处,搭建了一个小棚,海玲躺在芦苇小棚里已经熟睡了,因蛇毒引发的高烧,总算是降了下来。
那天晚上,两人分开后,海玲被狂奔的杂毛大马带到水泽边,才安定下来。
大半夜的惊吓和奔波劳累,加之忧心身处蛇群之中,冷少言的安危,海玲早已心力憔悴,马停下奔跑的脚步后,她直接滚落在水泽岸边的草丛中,昏迷过去。
等海玲醒过来后,天已大亮,发现不远处在水草旁,躺着全身污血,发髻散乱的冷无言。
海玲惊喜异常,却发现怎么也唤不醒他,就拖到岸边干燥的地方,仔细检查,发现右边的大腿又肿又涨,中间有两个紧贴的创口,创口周围已经发紫,正往外流出又腥又臭,令人作呕的黑色脓血,海玲直接覆嘴在创口上,直到吸吮出鲜红的血液,才住口。
几天前的遭遇,现有还心有余悸,只因捕食了一条蛇,引发漫山遍野蛇群的攻击,最后杀得蛇尸堆积如山。
想起被蛇尸掩埋的帐篷,和保暖用的兽皮褥子,他看着远方白雪皑皑的高山,有些发愁,没有御寒的用品,自己还行,可是以海玲那柔弱的体质,不可能抵抗得住山上的严寒。
天空明媚,两人坐在草地上,看着许多不知的鸟类,展着灰白的羽毛,在天空中,来来往往地穿梭飞行。
海玲身体已经大好,玄气的梳理下,蛇毒已经清理干净,嘴唇恢复了正常的娇嫩和红润。
“海玲,用这些鸟的羽毛,做成衣杉,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冷无言看着天空,若有所思地对柳海玲说道。
柳海玲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言哥哥逗自己开心呢,鸟儿可不是那么好抓的,虽说对他的武艺,极为自信,但想象不出,如何才能抓住天上的飞鸟。
把海玲的表情看在眼中,也不多说,从杂毛大马的后背囊中,取出在青狼帮那里获得的黄杨木弓和羽箭。
在海玲惊奇的目光中,对着飞鸟,张弓搭箭,“嗖”的一下,羽箭在天空划过一条长长的影子,然后,然后就无力栽落在草地上,连根鸟毛也没看见。
海玲看见草丛中的羽箭,眼睛瞪得滚圆。
突然间,象是发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一样,笑逐渐颜开地找回那支羽箭,跑回冷无言的身边,举起空空的羽箭,对着冷无言兴奋地晃动。
“言哥哥,鸟呢?”海玲蠕动着玫瑰花瓣般的嘴唇,脆生生地诘问道。
接下来的几天,冷无言练习射箭,海玲从草丛中,找回空落落的羽箭。
经过大量的练习,逐渐熟悉了弓箭的习性,对方向的掌控和力量的控制,都在不断地加强,从天空中落下的飞鸟,开始多了起来。
白天练箭射鸟,晚上清理拔下的羽毛,几天后,两件用鸟的羽毛编织的羽衣,摆在芦苇小棚旁的草地上。
稍大的一件羽衣,全部都是用黑色或灰色的羽毛,编织而成,娇小的一件,轻若无物,洁白无暇,没有一丝杂色。
柳海玲迫不及待地,披上那件洁白如雪,用百鸟最柔软的羽毛纺织而成的羽衣,在草丛中,迎风起舞,翩若惊鸿。
海玲展现出的芳华,刹那间,拔动着冷无言那颗坚韧而又冷酷的心。
……
刚入雪山时还温暖如春,一到山半腰,冰冷刺骨,寒风卷着冷硬的雪粒,迎面呼啸而来,压得直叫人张不了嘴,抬不了头。杂毛大马脚下直打滑,喷着响嚊直往外呼出热气,立刻变成了霜雾消失无形。
雪山山脊,气候再次变幻,山顶突然乌云密布,雪虐风饕,风雪夹杂着晶莹剔透,鹅卵大小的冰雹,砸向山脊。
山脊苍茫而荒芜,除了裸露的黑色山石,就是积雪,无处躲藏,冷无言张开灰黑色的羽衣大氅,俯身用自己的躯体,把海玲压在雪地之上。
海玲藏在他的身下,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耳边只听见从外传来一片呼嚎的风雪声,马的嘶鸣声,冰雹铺天盖地的呼啸声。
风静雪停,山脊上似乎没什么变化,冷无言一遍狼藉,身上的羽衣大氅,那蓬松的羽毛,些时无精打采,杂乱无章,雪地上散落了不少灰黑色的羽毛,头发凌乱不堪,额头上隆起一个大包。
海玲固执地为他绑上干净的麻布。那匹杂毛大马儿,除了鬃毛更加杂乱外,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倒是背上的行囊,装载着不少冰雹。
……
雪山已过,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丘陵,起伏的山峦,连绵不绝,几条蜿蜒的小溪盘旋其中,各色树木郁郁葱葱,气候温润适人。
海玲不舍地脱下白色羽衣,用麻布包好后,装入行囊之中,至于那件灰黑色的羽衣大氅,直接用来当作露宿用的褥子。
也许是平安渡过了雪山,也许是看见眼前的景色,海玲心情舒畅,娇憨地嘲笑冷无言额头上包裹着麻布,样子似农夫,却执拗地不许拆下,说那样才好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