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深沉似海的夜,连天上的繁星都寥寥无几。
子仙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全身冷得要命。
再前面一点就到了,拐过那个街角,就到了......
子仙在心中不停的默念,只是当清风擦过沁凉的眼皮的时候,里面还是会有难掩的恐怖画面。
大火燎原,横尸遍野,白鹭哀鸣。
这样的画面像渐次逼近的潮涌一般在子仙的脑海中堆砌层叠。
云想容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和寒冷,手臂也不自觉的收紧了起来,勾下头,附在耳边吞吐温柔:“怎么了?冷吗?”
子仙摇摇头,怔怔地盯着前方:“马上就到了。”
话音像是天外而过,幽然清冷。
云想容开始后悔起方才一股脑迸出的话,可是木已成舟,已不能挽回,只能紧紧的圈住子仙颤抖的身子,放满马蹄奔跑的速度,期盼着满目疮痍时的伤痛来的不要那么猛。
可是,不管云想容如何拉紧马缰,喻林山庄就在路的尽头,不偏不倚,不移不离。
当云想容紧张的聆听着子仙的反应时,子仙却静的像是山林间的小溪,除了潺潺流淌的细密呼吸外,再无它音。
云想容咬了咬牙,拉紧了马缰,说道:“到了,你要我扶你吗?”
子仙怔怔地抓着马鞍,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哪里是喻林山庄!”
这哪里是喻林山庄!
红漆裹金的大门呢?雕栏画栋的楼阁呢?青砖白玉的石廊呢?琉璃璀璨的乌瓦呢?层层叠叠的假山呢?璀璨常绿的花景呢?
这些东西都不见了!这哪里是喻林山庄!
“这不是喻林山庄!”
子仙笃定的抛下一句话,转过头,冷颜道:“带我去喻林山庄!”
云想容握了握拳头,他宁愿让她看见伤痛,也不愿她逃避伤痛。
于是他翻身下马,立在马侧,牵着缰绳朝那片废墟落尽的地方慢行而去。
他一字一顿却又残忍无常地说道:“这里就是喻林山庄,你看地上那些未擦拭的血迹,那就是你亲人的血迹!喻子仙,你在魏国已经没有家了,你跟我走吧!”
“家,破,人,亡.......”
子仙木讷地念出了这四个字,身子一斜,朝马下滑去,恰好落在云想容的怀里,软糯的像是被抽掉了筋骨,卷走了灵魂的壳子。
她空洞洞地看着满目的残败景象,轻喃出声:“可是梁辰,告诉我,爹爹在,在等我.......”
云想容烦躁地皱着眉头:“我都告诉过你了!他们都是有意图的接近你,他们只是想从你嘴中得知杨国的宝藏!唯有我才是真正能护你周全的,你也不要再提梁辰了!他帮不了你!”
云想容总是出言便悔,他看着子仙默然坠落的清泪,心里不住地揪疼。
他上前拽住子仙的胳膊,说道:“大爷我片刻都不想在这儿待了,我们连夜启程,回北国,我定给你一世安稳!”
子仙咬紧了唇,直到齿间溢出丝丝血腥都不舍得松口,她紧紧地盯着不远处被大火烧尽的院落残骸,大力的甩开了云想容的胳膊,斩钉截铁:“我哪里都不去!要走你走吧!”
“你.......”
云想容无奈退后两步,又正欲上前,却听得废墟之中一阵窸窣响声,遂抬眼而望,片刻过后挂上了戏谑的笑:“这不是辽南太子陆思卿吗?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云想容眼神无光,却凛冽异常,清浅地看着一身青色袍子的陆思卿,手却已经悄悄地攀上了腰间的铁扇。
陆思卿身后跟着两名高大的侍从,小心翼翼地踏着满地的残骸走近子仙二人,噙着温润的笑,说道:“在下对喻庄主景仰已久,白日祭奠只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唯有此般无人之夜来稍显在下的缅怀之心......”
陆思卿娓娓道来,丝毫不为云想容的傲慢无礼而生气:“那么敢问云兄,又是为何来到此处呢?”
陆思卿的眼光匆匆略过跌坐在在地上的子仙,眉头不自觉的微微动了动。
云想容听后,却冷哼一声,移开眼光:“这就不用向你禀告了!”
说完,云想容又朝向子仙说道:“我们走!”
“我不走!”
子仙连眼睛动都未动,声音却比寒冬腊月的寒风还要冰冷。
云想容有些气急败坏,遂不管其他上前拉了子仙的胳膊,谁料,却被忽然闪身而过的陆思卿挡开了手臂。
一阵酸疼,由手肘蔓延全身,云想容气怒地揉着胳膊,心中暗暗叫骂,口中也道:“你不要多管闲事!”
陆思卿笑容不减,声音平淡:“这位姑娘,她不想跟你走。”
云想容怒目而对:“我偏要带她走!”
“谁都不能带她走!”
忽然而至的沉闷声响让云想容和陆思卿皆侧目而望。
只见暗夜浑噩,星沉无光的天幕下站着一袭黑衣黑袍的齐烨,手里握着明晃晃的长剑,表情孤寂傲冷,眉眼凛冽四溢。
“如今魏国的一草一木都是本王的,包括这个罪臣之女,喻子仙!”
齐烨在清冷的月光下就像是寒光乍露杀人不眨眼的将军,恣意挥舞着别人悬而未决的命运。
他站在离子仙不到一尺的地方,举着寒剑,直逼子仙的咽喉,逼问道:“说,那张藏宝地图去了哪里?你爹将杨国的宝藏藏在哪里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