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我白天在家里踏踏实实的跟着老爹学算卦,晚上就骑着摩托车去县城的网吧上网。时下QQ刚出现不久,再加上网吧的拨号上网慢的就像老牛拉车,抢注个QQ号都要通宵达旦的等,我果断选择了新浪聊天室。
这期间我认识了一个齐鲁省济泉市的女孩儿,历史系的研究生,她的研究课题恰好跟辽史有关,这可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一来二往之下,我俩从陌生人逐渐聊成了不错的网友,最后在她的提议下我注册了个QQ号码,将战场从新浪转到了QQ上,我也从她口中得知牢山就是现在的崂山。
时光飞逝,一转眼就到了农历十月,我也从一个学徒工混成了能够独立算卦的小先生。仗着过人的记忆力和前世四十多年的人生阅历,我的个人声望也在逐步攀升,起码有一部分的客户愿意主动找我求测了。
只是有关风水方面还是弱项,虽然听老爹讲了许多理论,也跟着他出去看过不少的阴阳宅,但终归是没有独立挑过大梁,感觉心里有点虚。
一天早晨,我们父子三人正在院子里烤地瓜,就听见大门外摩托车的轰鸣声响起,然后一个年轻小伙骑着摩托车窜进了院子。老爹一见来人挺急,便放下烧火棍将小伙迎进了书房。
“小风,你猜刚才那人是来干什么的?”大哥手指微微动了几下之后才笑着问道。
我一看大哥的动作就是已经起了卦,目的就是考考我,当即答道:“这人家里有长辈去世,来请老爹看坟地的。”
“你连卦都没起,不会是蒙的吧。”大哥扔过来一根烟并帮我点着,深吸了一口后眯着眼瞅着我,显然是想听我解释。
我深吸了一口烟才慢慢说道:“首先说这人大清早就急匆匆赶来,骑着摩托就窜进了咱们院子。说他不懂礼数吧,看他面相敦厚,应该是个实在的老实人,我想这人一定是家里有急事,顾不上了。”
“嗯,这条说得过去,继续说。”大哥点了点头。
我见大哥同意了我的看法便继续说:“这人满脸黑气,分明是熬夜熬得。再加上他进来时,脚上的皮鞋是左脚穿着,右脚趿拉着。走这么远的路,又是那么新的皮鞋,没有特殊事情不可能这么邋遢。那么就剩下一种可能,他是昨晚熬了一夜,大早晨就出来报丧,顺带请风水先生去看坟地。男左女右,既然趿拉着右脚,按照咱们这里的风俗来看,死的是女性长辈。”
“高!没想到这逻辑推理有时候比起卦还好用。”大哥等我说完便伸出了大拇指,并将自己的观点说了出来:“我刚才起卦得了山风蛊之山地剥卦,山风蛊为不治之症,剥卦上艮下坤,艮为山为坟,坤为母在下,说明他母亲得了不治之症而去世,今日就得下葬。”
大哥说的这些我自然听得透彻,也佩服大哥的梅花易运用的如此精妙。但我琢磨了一下刚才的卦,却发现大哥起卦得时候居然是二三爻同时动变,这可和家中祖传的一爻动起卦法有了很大不同,便开口问道:“大哥,为啥二三爻一起动?”
“呵呵,咱哥俩在自己院子里研究卦理,当然要二三爻一起动变了。”大哥呵呵的笑了起来。
“大哥厉害,这些日子一定要跟您多学学。”我此刻突然间明白了自己和大哥之间的差距,只有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才能真正的学进去。
然而大哥又担忧的说道:“这卦巽动化坤,多巧舌如簧之人,如果老爸待会儿让你去看坟地,你可要注意点儿,别让多事儿的人欺负你年纪轻。”
“谢谢大哥了,如果老爸让我去,挣得钱回来分你一半。”我听后便打了个哈哈。
“拉倒吧,你还是留着买烟吧。”
“哈哈……”
我俩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等我们拾掇好了小饭桌准备开吃的时候,父亲和那年轻小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郁风你拿上这个跟他去趟北王村,有坟地要看。”老爹递给我一个背包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将那小伙扔在了台阶上。
我见这小伙儿岁数跟我差不多,瞅着我犹豫不决,似乎是在怀疑我的水平,便主动的凑了上去说道:“走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这句简单的话算是帮他做了决定,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没有反驳或者回旋的余地,也只好无奈的骑上了摩托车,并叮嘱我坐稳点儿。
路上颠簸的厉害,摩托开的挺慢,小伙儿抽空子问了我的年龄,我知道他仍然是不放心,便回答他我已经跟老爹学了十几年风水,然后他便没有再追问什么。北王村是正北的邻村,总共不过十来里地,这摩托愣是开了二十多分钟。搁在我之前的暴脾气,早就狗熊摆手不玩了,但这次是我第一次挑大梁,无论如何都要有始有终。
我明白,千里之行,就在今天。
这户人家院子很大,足有一亩多,而且院子里站满了人,光戴孝的就有三分之一,这足以说明这家辈分大,而且威望高。这样的大户人家可不好伺候,一个不小心就会马失前蹄,把人丢到姥姥家。
我从容不迫的跟在年轻小伙儿身后,众人的指指点点对我来说就是浮云,跳崖那辈子虽然活的很失败,但好在咱也见过大风大浪,岂能让这些小虾米给乱了阵脚。
当我进屋之后,接待我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色白中带青,头发却染得漆黑如墨,两撇八字胡特别显眼。大夏天的衬衣领带大皮鞋,穿的规规矩矩,一看就是个有身份的人。我看他外眼角下垂,一侧嘴角上扬,心想这领带男肯定是个心机颇深,肯定不好对付的主儿。
“小师傅请坐,这位是我六叔,有什么要求你朝他说就行了,我出去忙一下。”小伙子交代了一遍便溜了出去。
小伙儿刚出去,领带男就拿出一盒三五烟,自顾自的点着之后才不紧不慢的问道:“先生贵姓?”
他竟然掏出烟自己抽,连打发我的意思都没有,从他那冷淡的眼神中我只看到了一股无所谓的味道。我当时就没好气的回了句:“郁家庄的。”
反正我们村就这一个姓,也算侧面回答了。
“哦?”领带男一听我说是郁家庄的,立即就换了表情,装出一副比哭都难看的笑容问道:“郁为民是你什么人?”
“是我爹。”我抬了抬眼皮回了句,一个字都没多说。
领带男确认了我的出身之后又是沏茶又是倒水,让我着实的体会到了古人说的那句经典之语:大树底下好乘凉!
不过这热茶刚端上来之后,领带男就又开始出难题了:“先生,我们李家是大户,可以选择做穴的地块儿很多。听说郁家传人都是明眼,先生是不是开开天目帮我们选一块最好的。”
我这一口茶刚喝进去,差点儿就喷了出来。开天目?咋不直接请天师附体?你丫的这不是故意刁难我吗!怪不得人家某某学者都说这行是迷信,都是让这些故弄玄虚的败类给败坏了名声。
心里不舒服可以在心里问候他祖上十八代,但这话茬必须接下来,咱好赖是个先生,临阵投降不是我的性格。
我突然想起了大哥起的那一卦山风蛊之山地剥,这本卦中的山不正是坟头嘛,这风不正是果林嘛,这综合在一起正好是坟地在果林的意思。变卦之中风变地,说明这果林现在已经变成了耕地。
想到此处我脑中灵光一现,随即答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无以笑春风!”
我故意将最后一句桃花依旧笑春风改成了无以笑春风,意思就是桃树也没了。因为我知道我们这一代都是种些桃树,所以即使真的有果林,那也应该是桃林。
“高!先生真是高,以前光听说你们郁家代代出大师,我还真没信过。今天见先生发动神功还真是厉害,我服了。”领带男等我说完之后张着嘴巴愣了下神之后才伸出了大拇指。
紧接着他又朝门外大声喊道:“李二狗,你给我过来。”
他这一声来的太过突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刚才那个请我来的年轻人披麻戴孝的跑了进来:“六叔叫我啥事儿?”
“啥事儿?还不是你媳妇做的败家事儿,让你媳妇进来。”领带男越说越气,手指头戳着李二狗脑门,吐沫星子喷了人家一脸。
李二狗也没敢抬杠,又小跑着出去将戴孝的媳妇叫了进来。
“刘晓春,你干的好事儿。”领带男此时的状态还真有点家族长辈的气势,大马金刀的坐在板凳上朝进来的小媳妇指手画脚起来。
“六叔为啥发这么大火儿啊,我怎么了?”这小媳妇刘晓春被领带男骂的蒙了圈,还没整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怎么了?啊,你还不知道你怎了?村南那几亩桃树园可是你公公婆婆当年结婚后拎着水壶,一颗一颗的栽活的,这都二十多年了都活的好好的,可你马勒戈壁的刚进门一年多就非要让二狗把桃树都砍了。自从去年砍了桃树之后你婆婆这病就越来越重,没出一年人就走了。人家先生刚才开了天目,说就是这桃树园的原因。咋了,你还不服?”
领带男越说声音越大,闹得窗户外趴了一群人看热闹,李二狗见领带男火气越来越大,赶紧往自己媳妇屁股上踹了一脚道:“还不滚回去守灵,给妈好好跪着赔礼。”
刘晓春屁股上挨了一脚也没敢言语,赶紧溜回了灵堂守灵去了。
我看到此处,心里不免松了口气,总算初战告捷,拿下一城。但我又想到,难道这桃园真的跟李二狗她娘的死有关系?
这个我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