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似是被人用锐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地刺着那般痛,想用手捂住,却发现力气像被人抽空了,全身软绵无力。终于,模糊的意识渐渐清醒,战溪缓缓睁开了眼睛。
“七师兄,你醒了!”何飞欣喜地凑了过来。
战溪的双瞳猛地放大,嘴里吃力地吐着字。
“你想说什么?”何飞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鬼……”
何飞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朝自己前后左右看了看,除了远处躺着的猴子外,并无其他人。
“七师兄……”何飞看着战溪,眼中渐渐蓄起了泪。自己晕倒后,他一直背着自己,和大家走散的时候,他亦是对自己不离不弃。如今,他伤得如此重,且神志不清,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思及此,眼中的热泪终于掉了下来。
“他死了?”从洞口走进的秦千灵,笑着问道。白虎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嘴里衔着一捆叶子。
“不、不许你咒他!”何飞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用了一种狠厉的口气说话。
秦千灵倒是未生气,只走过来看了一眼睁着眼睛看洞顶,也只能看洞顶的战溪,道:“既然没死,你哭什么?”
“七师兄、七师兄他神志不清,他竟然告诉我他看到了鬼!可我娘说,这世上是没有鬼的!”何飞说着,又抹了一把泪。
秦千灵看着披散着一头乱发的何飞,又看了看他已经位于人中结痂的伤口,再看了看他一脸的泥垢,而后问战溪道:“你说的鬼可是你这师弟?若是的话连着眨两次眼。”
战溪立马眨了两次,心中因为遇到能理解他意思的人高兴不已。
“如此看来,”秦千灵点了点头,道,“你师兄脑袋清明得很!”
何飞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秦千灵从白虎嘴里拿了草药丢给他,“若不想你师兄死,便将这叶子碾碎,每隔三个时辰便给他涂到背上。”
“还有,”秦千灵袖子里拿出一小瓷瓶,“每日滴一滴到水中,为那只猴子洗澡。山中野兽定是认得它,对它有所忌惮。但待它毛发脱尽之后,它便连它自己都不认得了。那时我再引来山上的野兽,如此方可报了伤我家人之仇!”
何飞听了这话,脚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对一只猴子尚且如此,若她对他们起了杀意,岂不是要狠上百倍千倍?
“对了,我将解你身上毒的解药一并融到了这药中。你若想解毒,便好好给猴子洗澡,若不然,十几天后你亦是难逃一死。”秦千灵笑道,若不知她在说什么,定觉得她的笑天真无邪。
何飞慌忙将药瓶接了过来。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若是他熬过了她这一关,那么等待他的必定是福中之福!
秦千灵骑上白虎,待要离开,似是想到什么,转过身道:“洞口前七步,左三步,再前三十步有一道山泉,你便上那儿去打水。”言罢,也不管何飞记没记住,便和白虎离开了。
何飞呆愣了一会儿,而后蹲下将捆着草药的绳子解开,声音有些哽咽道: “七师兄,你可知我倒希望此时躺着的人是我?”
解了草药,捡了石头,他便开始捣药。一人重伤无法说话,一猴中毒还未醒转,偌大的山洞里回荡着他捣药的“嘚嘚”声,一时间竟显得无比的空寂。
捣着捣着,何飞心觉委屈,遂边哭边道:“七师兄,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如此对我!虽说在堡里时,被堡主责罚过,但那毕竟是我有错,活该受罚!可是现在……现在……”何飞擦了泪,继续道,“七师兄,你说我像鬼,我不怪你,因我也的确像。可你知道是谁把我弄成这鬼样吗?是那魔女!她拔了我的簪、簪子,然后、然后用它狠狠刺我的人中!我被迫醒来,头还是晕沉沉的时候,她便让我将你背进山洞。因背的是你,我心甘情愿。可将你放下之后,她竟然让我去将猴子弄进来!我知道,她舍不得让那只老虎背其他人,可那猴子如此重,让老虎帮我一帮又如何?!”说到最后,何飞已经开始诅咒秦千灵了,“那魔女如此狠毒,定没有人敢喜欢!几年后,定也嫁不出去!即便侥幸嫁出去了,也定没人敢投胎到她肚中……”
何飞骂了不知多久,终于觉着好受了许多,便捧起被捣得奇碎的药道:“七师兄,我来给你上药!”
入夜,皎皎明月高悬,无云,却有微风。只有这时,方能体会到为何古人又称月为玉盘,嫦娥所住的地方名为广寒宫。因为它如玉一般,美得纯净,美得脱俗,却也美得寂寞。
这样的月亮,自己从小看到大,一直觉得它美得不可方物,可从未觉得它是寂寞的。然而现在看来,为何却觉得它寂寞了呢?
一件衣服轻轻披在了自己身上,秦千灵回头,柔声笑着唤道:“娘。”
“虽是夏季,但山上总不比山下,当心着凉了。”罗洛谨将手中的茶托轻放在石桌上,挨着秦千灵身旁的石凳坐了下来。从秦千灵的角度看去,那月亮恰好在她头顶。
“娘本来就漂亮,再加上这月亮做发饰,便像是从戏文里走出的仙子一样,一个美字都嫌俗气了!”秦千灵侧身抱着罗洛谨,头枕在她肩上,嘴角漾开笑意。
罗洛谨佯嗔道:“油嘴滑舌!娘自知已是秋鬓秋颜,还有什么美可言?”
“秋鬓秋颜?”秦千灵坐直身子,装模作样地打量了她一番,一脸好奇道:“在哪儿?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罗洛谨点了点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啊你,倒是一点都不像你爹!”
这话让秦千灵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我如何会像那个负心汉?”
罗洛谨叹了口气,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她立马避开了。
罗洛谨缓缓站起身,望着月亮似出了神。她已经年近半百,但保养得当的皮肤却如新妇般光滑。她的下巴尖细,杏眼迷离,给人一种柔弱之感。二八年华时,她虽没有秦织卉美得如此倾国倾城,但却亦是让人看了便舍不得再移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似喃喃道:“男人便如同这月亮一般,阴晴圆缺,不断变化。你或许不理解为何我能忍受你爹的不忠,我却知道不论等多久,这残缺的月亮定然会有完整的一天。”罗洛谨将目光收回,看向秦千灵,“或许你不该怪你爹,若没有他的不忠,你便也不会来到这世上。”
听罗洛谨如此说,秦千灵的泪瞬间掉了下来,“娘,我是你亲生的对不对?从小到大,你最疼我!我犯了错你从来不舍得打我骂我,还替我向爹求情……如果、如果不是亲生的,你又怎么会对我这么好?”
罗洛谨上前轻轻将她揽到怀里,抚摸着她的头道:“我确实不是你的生母……你的亲娘多才多艺,当年在姬水可是有名的花魁……”
秦千灵猛地一颤,抬起头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我娘她……”
罗洛谨看秦千灵如此,忙解释道:“虽是花魁,可你娘却只是卖艺不卖身,许多正人君子都对你娘以礼相待。不过,坊间流传着你娘同时和几名男子往来,是以你娘的声誉并不十分好。依我看来,待在这花街柳巷之地,即便只是卖艺,亦难免被人误会,你无需太在意。”
“我才不在意!她只是生了我,仅此而已,你才是我娘!我只有一个娘!”
假山后的秦卫衷收回视线,他脸上虽已有许多皱纹,但仍掩不住俊朗的眉目。
昨日他与罗洛谨因了件小事闹了脾气,罗洛谨一气之下便将他与玉琴的事拿来说事,而他们都没注意到家里的其他三人都恰好来到门外,也便都知道了秦千灵并非罗洛谨所生。秦千灵一时无法接受这事实,施展轻功极快地飞了出去。后来不巧遇到了欧阳肖一行人,也便有了她逼杀的一幕。
“阿灵……”秦卫衷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