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已为将军备好热水,请将军更衣沐浴。”恒奴恭敬地一屈膝。
“本将军说沐浴要用热水了吗?”仇斯冷冷道,目光闪过一丝凛然,然后低沉道,“是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虽然他没有怒吼,但是却有着明显的愠色,而这愠色多数都是来自刚才恒奴与上官辰之前默契的眼眸。
恒奴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确实并没有人告诉过她将军用热水沐浴,可是虽未到冬天,可这深秋的天到底有些凉,这个男人该不会用冷水吧,他到底是什么构造。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仇斯有些不耐烦,但依然压低了声音哑声警告着她。
“是。”
虽然她从小就被后娘指使着伺候爹、伺候后娘和姐姐,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过怨言。在婚前,温顺的她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可以忘掉和沈大哥的往事,做个贤妻良母,能尽心尽力地伺候自己的夫君。确实,现在她在服侍自己的“夫君”,可是他却无时无刻在提醒自己奴婢的身份,而她也在努力地压下自己时常想要反抗的灵魂。
她一桶一桶地提着井水,娇小的她有些艰难地提着水,干了一天的活,她扎起的发髻有几缕发丝散了一下,贴在她的额头上,满满一浴桶的水让她的额头沁出汗珠,正当她想靠在浴桶边稍作休息时,突然一个高大的影子压着她的影子,“我让你休息了吗?”冷酷无情的话,让此刻的恒奴突然心里涌出阵阵酸涩,昨日身上的痛和今日一天的劳累让她嘴边不觉泳着苦涩,她紧紧地咬着下唇,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委屈了?”仇斯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双眸。
她的眼里隐隐闪着泪光,他的双眸深邃得无情。
恒奴挣脱开他并没有用力的手,“请将军沐浴。”她低下头,屈膝半蹲在木桶旁,听得出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但是她就是那么努力去抑制颤抖。
仇斯并没有再说话,直视紧抿着薄唇,棱角分明的下颌透露着他的坚毅。莫名其妙地,他的心里竟流淌过一丝奇异的感觉,心好像没一只手轻轻地揪起一块,有些难受。仇斯努力去甩掉那份该死的感觉,然后自己脱掉了身上的衣物,浸入浴桶中。
恒奴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浴巾擦拭着他的背。整个水房都没有人说话,空气沉默地让人窒息,只有布摩擦在结实肌肉上的接触声。恒奴用力地擦拭着他一块块突起的肌肉,有些凉的水浸得她的手有些麻木。看着他背上留下的大大小小隐隐的伤疤,恒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除了苦涩,竟还有一层别的,连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擦够了吗?”仇斯冷冷地问道,“背擦够了,是不是该擦前面了。”
前面……那不是……恒奴咬着下唇,有些犹豫地站在他背后,只感觉到一阵阵难堪和尴尬,难道真的要她,可是……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帮他擦拭前身时,突然她感觉到头皮被猛烈地扯起,一阵剧痛让她清醒。仇斯狠狠地扯着她的长发从浴桶中站立起来,溅了她一身水,而他全身上下也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此时的恒奴根本顾不得尴尬之事,因为头上的痛让她感觉到无助和恐慌,他的力道好像要将她的一头长发全部连根拔起。
“你还知道害羞,”仇斯突然的暴怒响彻整个水房,“我以为你不知羞耻,你楚楚可怜那招不是勾引男人屡试不爽吗?怎么,现在不仅是沈予轩了,想爬上王爷尊贵的床了?”他的话在彻彻底底地羞辱她,没有一丝保留。
恒奴的挣扎,使扎好的发髻一下子散了下来,此时的她凌乱,像是被人践踏过的娇花。“我没有……”恒奴忍住剧痛,只是用唇语轻轻地比划了三个字。
她的反应一下子激怒了仇斯,他突然发疯似地一下子将恒奴的脑袋按在水里,她的脸、她的鼻、她的发整个浸在水中,而他的手依旧紧紧地按着。就像溺了水的孩子,她不断挣扎,却不断地呛着水,只感觉她像被人扔进冰冷的河里,就快要窒息。猛然喝了几口水,她的无助、她的害怕让她突然平静下来,停止了挣扎。她的头埋在水里,她心底暗想,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结束。
突然,正当她以为自己会溺死在水中时,脖子上的力度突然消失,她猛然从水中抬起头,不断呛着水,才发现自己竟还活着。她的头发凌乱不堪,脸色苍白,因为虚弱,因为害怕,此时的她是难堪、是羞辱,带着上半身的水,她一下子转身跑出了水房。
当恒奴转身的那一霎那,仇斯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光,莫名地他竟有追出去的冲动。
回到房间的一瞬间,恒奴把自己摔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便彻头彻尾地痛哭起来,忍了太久的委屈,太多的疼痛,已下载从泪水中释放,她以为她可以适应奴隶的生活,她以为她可以漠视他的羞辱,可是她高估了自己,那颗自尊的心从未有过妥协,每次受到侮辱时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小恒,你怎么了?”秀竹老远就看到恒奴哭着跑进房间,她有些担心,便跟了进来。进来后,只见到恒奴埋在单薄的锦被里痛哭,整个娇柔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好好地安慰。
“小恒,究竟怎么了?”秀竹走过去,轻轻地把埋在悲伤里的恒奴掰了起来,让她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温柔地搭着她的背,像个母亲轻抚着自己熟睡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感受到秀竹的关心和温柔,恒奴心里的委屈一下子被扩大,她因落泪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究竟……究竟做错了什么……”在秀竹的怀里,继续地哭着,声音悲伤得充斥整间屋子,让人不由地心痛,她的泪落入秀竹的衣襟,只让秀竹感受到隐隐的心疼。
秀竹虽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也知道是将军让恒奴受了委屈。可是她想不通,她自幼进宫,可谓尝尽人间冷暖,她自认为将军是个会体恤下人的主子,可是为什么将军会那样刁难这个让人心疼的可人儿呢?想着,秀竹突然感觉到恒奴的上身湿地厉害,一下子把靠在身上啜泣的她掰了开来,“小恒,你身上是湿的,你要换掉身上的衣服,不然会生病的。”
此时的恒奴已经哭累了,眼神涣散,没有给秀竹任何回应。秀竹不等她的反应,便动起手来,用干毛巾擦干她身上残留的水珠,然后替她换下湿衣服。恒奴犹如一个娃娃似的随秀竹摆弄着,因为此时的她太无力,太疲倦。
过了很久,她才缓过神来,“秀竹姐,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她的声音带着点喑哑,听起来很累,“若有什么事,再唤我吧。”说完,便把自己整个埋在单薄的那层被子里。
秀竹没有再说话,只是暗自叹了口气,便离开。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那一声气究竟是为了恒奴还是为了她自己。
很快,恒奴便陷入了昏沉的睡眠,因为她太累、太疲倦了。不过短短几日,她经历了太多太多,心里尝过太多太多的苦,如果老天是在惩罚她这个不祥之人居然想要拥有幸福的可笑行径的话,那也真的足够了。单薄的一层被子盖在她的娇躯上,她只感觉到阵阵发寒,不由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用双臂抱住自己,可是隔着被子,依旧可以看到她不停地颤抖。除了身上的疼痛,还有来自于骨髓里传出的疼痛,和心里如被千刀万剐的焦灼,犹如一只幼虫一点点啮噬她的心灵,她紧紧皱眉,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小恒,小恒……”林管家在门外唤道,“小恒,将军让你去伺候晚膳……”林管家在门外喊了几声,却发现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小恒,你在里面吗?”边问着,边轻轻推门进去。
林管家轻轻地走到恒奴床边,看到了那个苍白的小脸上时紧紧蹙着的双眉,嘴唇因干涩而有些裂开,眉宇间沁出的冷汗显示着此时的她是多么痛苦。恒奴在那张单薄的棉被下紧紧蜷缩着自己娇小的身躯,但是却忍不住地颤抖着。
林管家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用宽大的手掌轻触她的额头,突然感受到灼人的温度,让管家的手仿佛被烫到般迅速回收。她发烧了,而且烧得很严重。
大概感觉到有人触到了她的额头,恒奴用尽力气睁开了因干涩而异常沉重的眼皮,她只感觉到全身上下毫无力气,无法动弹,头仿佛要裂开般的痛,喉咙干涩得发疼,身上从骨髓里涌出的冷依然刺痛她的寸寸肌肤。
她模糊的双眼看到林管家焦急的目光,用沙哑无力地声音问道,“管……管家……有……事吗?”
“哦,你醒了?”管家看到她醒了,微微放下了颗心,“是将军让你过去伺候晚膳,不过若你生病了,我替你向将军请个假,我让秀竹来照顾你,你发烧了,要好好休息……”
恒奴心里冷冷一笑,请假?他会同意吗?她不想让林管家为难,那个暴戾的男人说不定会冲林管家发脾气。恒奴浅浅扯动了下唇角,浅的几乎看不到,“不用了,”一边说她一边撑着自己坐起来,“我没事的……”她顶着快被撕裂的头坐起来,只觉得全身瘫软无力,身子沉重地似乎随时要倒下去。
“可是……”林管家有些担心眼前这个好像随时都要倒下的虚弱身子,“你这样子怎么能去此后将军呢……”
恒奴摇了摇头,用尽力气让自己站起来,然后对着管家苦苦一笑,“你觉得将军会让我休息吗……”说着,没有别过头,便往门外走去。
“哎。”林管家深深地怜惜着这个女孩,这样下去,那娇弱的身子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
恒奴强打精神,用冷水敷了敷脸,让自己清醒过来,拖着疲累无力地身子,跨进餐厅,仇斯见她进来,眼里泛出冰冷的光,“你以为你还是千金小姐,还要千邀百请才会出来?”他的话里是狠狠地讽刺。
恒奴只能颤颤地屈了屈膝,用虚弱的声音带着微颤,“请将军恕罪。”
仇斯看出了她的虚弱,她整张脸面无血色,嘴唇还有些干裂,可是那双眼睛依旧楚楚可怜,仇斯只是厌恶地抿了抿嘴唇,别以为用病态装可怜就可以引起他的同情,“还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去厨房传膳!”他的低吼突然让时冷时热的她浑身一抖,但她也只是站起身,转身便朝厨房走去。其实,此时只有仇斯自己知道,他的厌恶不是来自于恒奴的装可怜,而是因为自己心里那一丝不舍和怜惜。
就在恒奴跨出餐厅那一刻,突然来的晕眩让她突然一下子陷入黑暗,她虚弱的身子再抵挡不住,只觉得眼前一黑,她用力扶住餐厅的门,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最终便失去了意识。
看到她一下子倒在了餐厅门前,仇斯心里竟不经意地痛了一下,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身子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向门外,将她横抱起来,冲进卧室。他没想到,她竟然那么轻,轻的好像会随风飘走一般,她单薄的身子躺在他的榻上,浑身微颤着,不由得瑟缩成小小的一团,好像是因为冷,好像因为害怕。仇斯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竟像被人揪起一层皮,隐隐痛得他难受,他的大手覆上她的额头,该死的!他在心里咒骂一句,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她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吗?确实,他恨透了她的倔强,因为她的倔强说明她骨髓里依旧的桀骜不驯。
想到这,仇斯突然清醒过来,他究竟在想什么,他不是应该恨她的吗,怎么开始可怜她、同情她?仇斯粗浓的眉宇紧紧蹙在一起,目光里暗涌的光亮一下子被他压在眼底,只剩让人害怕的黑暗。
他走出了卧室,只是传了秀竹,“好好照顾她。”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将军,”秀竹喊住了他,“奴婢不知道为什么将军要这样对待一个柔弱的女子,可是奴婢知道将军这样做并不快乐。”是的,聪慧如秀竹,看出了仇斯内心不断的挣扎。她对将军一直都有怜悯之恩,她一直认为将军内心善良,她只想让将军得到幸福。
仇斯并未说话,只是顿了顿脚步,眉头蹙了蹙,便抬脚离开。